第22章(1 / 1)

沉默了几秒,康赭淡淡地道:“要试了才知道会不会。”

汤于彗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试了就一定能学会吗?”

康赭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露出了那颗很早以前就被汤于彗发现的虎牙。

汤于彗早就知道牙齿是脊椎动物高度钙化的组织,但是在康赭这里,它却是康赭的慈悲,康赭的武器;他笑得那么轻,那么甜,但仿佛填充了坚硬而痛苦的珐琅质,永远充满拒绝。

“不知道,但是你不试就一定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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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赭带着汤于彗推着两架摩托走了出去,外面的天空是如洗的晴色,成片的云漂浮在瓦蓝的天幕上。

汤于彗站在宽阔延伸的公路上,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一把被身旁大风穿透、布满窟窿的、一无所有的骨架。

还是算了吧,他很难不这样想道。

摩托车教程果然并不顺利,汤于彗第一次做了个对学习手足无措的学生。

以往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很容易被周围人贴上类似“聪明”、“漂亮”、“天才”、“神仙”这样的标签。

汤于彗继承了于正则和汤蕤的才智,综合了英俊且文质彬彬的父亲与拥有惊人美貌的母亲所有的优点,这一切都让他不平凡起来。

但是汤于彗被夸赞外貌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同时诚实地认为自己只是比别人学东西快一点,这些都不是他的天分,因为汤蕤常常和他强调,这些本来都不应该属于他。

不过显然人无完人,也许于正则和汤蕤中没有人擅长运动,所以汤于彗到了户外的时候,总显得比在冰冷机械的仪器旁笨一点。

按照柯宁的话说就是,看起来不太灵活与协调。

本来汤于彗觉得摩托车也属于机械,应该是自己擅长的部分。等到了实践才发现,操作起来比自己想得难很多。

康赭倒是没让他出现什么意外,只是显然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老师,讲了一遍就让汤于彗自己试着开。

汤于彗平时看康赭骑摩托利落又随意,以为并没有那么难.

他憋了一股绝望的自尊,撑着一股傲劲跨上摩托。

但是当车子发动之后他才感到了害怕,遇到转弯的时候浑身紧张,攥紧把手的掌心也浸满了汗水,恐惧地想等会儿该怎么停下来。

汤于彗强作镇定,但康赭和他并排而行,让他很不想现在就求助。

大不了就是死吧,汤于彗想,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反正我也一无所有。

康赭放慢了速度,默不作声地骑在他身边,两个人都不说话,风把他们的衣袖吹得呼呼作响,像鼓满了晴天海上的帆。

然而说到底,恐惧就是恐惧,并不会配合穷相的自尊。

汤于彗越来越紧张,手也攥得越来越紧,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冷静下来。

他浑身僵硬,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下一个弯道就会出事。

这时,骑在他旁边的康赭突然很肆意地笑了一声。

汤于彗在僵硬中强忍害怕看了他一眼,只见康赭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盔取下来了。

他骑这样的速度就像在玩一样,两只手随意地搭在车把上,根本没有借力,此时正歪着头懒洋洋地看着汤于彗笑:

“你打算骑到什么时候,骑回北京吗?”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但汤于彗听到这句话还是浑身顷刻间就颤栗起来。

他偏回头去,咬住牙齿,从下巴淌下的汗珠随着绷紧的颈线滑过喉结,像一滴凝结了此刻咸湿的珍珠,狼狈地落到地上蒸发。

汤于彗说不出话,神经紧张,意识却模糊又暧昧,只感觉自己要被这紫外线晒成一滩陨身糜骨的春泥。

如果这个时候摘下头盔来,一定能看到他不知何故、红得发烫的脸。

康赭在旁边淡淡地道:“你别那么紧张,不要害怕,放松一点,刚刚都教过你的,我在旁边,不会让你出事。”

这样的场内指导完全是在加速心悸,汤于彗自暴自弃地想。

他还没回答,康赭又接续之前的话道:“你试着去享受,而不是去驾驶它。你还记得上次骑马的感觉吗?

这句话倒是起了作用,那阵曾回应汤于彗的风又奇异地唤醒了熟悉的自由,叹息着穿过汤于彗干渴、怅然的灵魂。

他开始想象自己骑着的是马,是风,是一艘船,晴天不过是奔逐的场景,而他是鸽子,是飞机,是荡舟的云。

康赭已经骑到了他的前面,汤于彗一半的神志还放在紧张驾驶的摩托车上,另一半却始终盯着康赭被风吹得翻扬的外套衣角。

他想,我追不上。

第15章 如见你长途归来

在空阔宽广的国道上骑摩托车确实是一件很爽的事。虽然汤于彗战战兢兢地把速度控制在安全限速内,但好像还是能体会到康赭平时的快乐。

康赭只是在一开始会等他,后来就常常甩开汤于彗一大截。

等汤于彗颇感得意地自娱自乐骑过来,往往看见康赭站在白底红字的路碑旁等他,手里还夹着烟。

汤于彗早就发现,康赭抽烟好像和他脑海里理解的这种行为一直都不太一样,既无颓废之感,也一点不绻长暧昧,那烟雾在康赭的面前依旧是明亮的,让人想起冬天早晨的白汽,尽管他们同样模糊。

康赭正盯着山坡上簇拥在草丛中的白色藏文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地人曾经跟汤于彗解释过那藏文就是康定情歌的意思。

不知道康赭会不会唱。汤于彗胆大包天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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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踩在黄昏的影子上回了家,而康母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