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闷闷地赖在她怀中不肯抬头:“母妃,我讨厌二姐姐,就不能把她从宫里赶出去吗?”

杨婕妤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她说的“二姐姐”是指谁,眼睛微眯带了些许冷厉之色,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可不能胡说,你二姐姐自幼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给找回来,怎么能再将她赶出去呢?”

“可是父皇都只关心二姐姐,都不疼我了。”四公主抽着鼻子,想起父皇强逼着自己给二姐姐行礼问候时严厉的语气,心里不禁一阵委屈,“父皇还说要给她大办生辰宴,她一个在商户家长大的野丫头,怎么配跟我相提并论?”

“嘉柔,你谁教的你这些话?”杨婕妤听她一口一个粗俗的“野丫头”,毫无公主仪态,目光中露出不悦。

四公主今日本来就在父皇那里受了气,回宫又被母妃训斥,心中的委屈更甚。

她一把推开杨婕妤,梗着脖子大声道:“本来就是!”

杨婕妤险些没被四公主推倒,多亏身旁的侍女及时上前扶稳了她的身子。

“嘉柔!”杨婕妤被自己亲手宠大的女儿这么毫不客气地顶撞,心头“腾”地生起了一股火气,然而当她抬头看见女儿委屈得不行的表情,那股气不由泄了下去。

她站稳后挥开侍女,上前将女儿重新抱回自己怀里,柔声道:“她才回宫陛下难免会对她格外怜惜一些,可若论到与陛下之间的情意,她是万万比不过你的,你可是咱们陛下最宠爱的公主。”

四公主被她轻声细语地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感觉好受一些,只是心中仍愤愤不平,想着下回父皇不在一定要给那个野丫头几分颜色看看。

杨婕妤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傍晚时御前的郭公公竟带着两位女官来到了景秀宫。

“郭公公,您这是……”她朝郭公公身后那两名表情严肃的女官望了一眼,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郭公公朝她施了一礼,笑眯眯道:“陛下瞧着四公主殿下近来在规矩上疏忽了些,特意命老奴请了两位女官来,再给公主教导教导宫规。”

杨婕妤脸色变得有些僵硬,陛下这就差直言说她的嘉柔不懂规矩了,可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不是一直最宠爱嘉柔吗?

“郭公公,不知嘉柔是犯了什么错误?”杨婕妤小心地陪着笑脸。

她侍奉陛下也有将近十年了,虽说对比宫中其他妃嫔也算颇有宠爱,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其实这点宠爱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陛下性子冷淡,又天生威严,别说对她们这些后妃怜惜温存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嘉柔出生后,陛下更是鲜少再召她侍寝,每每来景秀宫也不过是为了看望嘉柔,只将她给甩到一边。

她心中对陛下总是畏惧多于爱慕,若非有嘉柔在能维持住她面上的光鲜,只怕她也早就沦为了失宠妃嫔中的一员,因此在听到陛下对嘉柔有意见时,她才会如此惶恐不安。

郭公公哂笑一声:“婕妤娘娘不妨去问问公主殿下,这两位女官就先留在景秀宫,陛下说等公主什么时候学会了规矩,什么时候再来将两位女官接走。”

杨婕妤只能僵笑着送他离开,又唤了侍女来将两位女官带下去休息,陛下亲自送来的人她可不敢怠慢,只是瞧着两位女官不卑不亢的态度,心里到底是堵了一口气。

“把嘉柔叫过来。”她揉了揉发涨的额角,对侍女吩咐道。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位置,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掉下去。

郭公公离开景秀宫后便会到了宣政殿向陛下复命。

“嗯。”天子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继续处理桌上的公文。

直到日头西移,天边染上一抹橘红色的晚霞,殿内的光线亦变得有些昏暗时,天子才放下笔,从堆叠的奏章中抬起头。

“令仪公主那边如何?御医可是怎么说的?”

郭公公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这……永宁宫并未请过御医。”

话音方落,天子如刀刃般冷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郭公公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肉都像是被生生剜过了一遍。

“胡闹。”天子低喝一声,脑海中立即浮现了二女娇弱不堪的脸庞,还有那怯生生的目光,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从座上起身道,“摆驾永宁宫。”

当陛下那身玄衣出现在永宁宫门口时,王昭仪脸上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笑容,连忙迎接上去。

“臣妾见过陛下。”

王昭仪的目光中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她只在陛下刚登基时受了一段时间的宠,之后就渐渐被遗忘了,若非还有着九嫔之首的名头,只怕她过的要比一些受宠的低位妃嫔还不如。

直到她冒着大不韪的风险认下了姜映晚,陛下才往她的永宁宫来的多一些,哪怕他只是为了那个“假公主”而来,可是能时常见上陛下一面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起身吧。”天子平淡的目光朝屋里一扫,却没见到心念的那个身影,“晚晚去哪里了?”

王昭仪正亲手为他添着茶,闻言动作僵了一瞬,笑容有些勉强:“晚晚身子有些不适,臣妾先让她回去歇着了。”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陛下的目光变得更加锋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之意。

“既知晚晚身体不适,为何不叫御医?”

王昭仪心神一颤:“是臣妾疏忽了,晚晚大病初愈,臣妾却还让她费力往御前跑,请陛下恕罪。”

天子眉头微紧,王氏这样子看似毫不知情,莫非晚晚并未告知她自己被嘉柔顶撞一事。

他脸色稍缓:“罢了,朕去瞧瞧她,你无须跟上。”

他知晓王氏此前是借着晚晚之名向自己邀宠,然而看在她是因自己的疏忽才与晚晚分离多年的份上,只要她做的不太过分他也都能容忍。然而他高估了王氏的慈母之心,若她对晚晚多关注一些,又怎会注意不到她的不适。

“臣妾多谢陛下。”王昭仪面带笑容注视着陛下的身影离自己而去,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脸色才沉下来。

她是想借着寻回公主一事为自己博取怜惜,可如今看来陛下的怜惜之心全投到那个假公主身上去了,对她的态度毫无改变。

她忽地攥紧了双手,心中隐隐有一种事态发展将超出她掌控的预感。

姜映晚正在自己寝殿中绞尽脑汁地想着讨好陛下之法,忽然听见门外传报陛下驾到,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

天子一进门,就撞上她惶恐不安的目光,冷峻的脸庞不禁缓和下来。

“见过父皇。”姜映晚垂着眼眸不太敢注视他。

可哪怕不抬起头,她仍旧能感受到那股如山岳般的厚重气势,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嗯,起身吧。”天子未叫人跟进来,自顾在屋内寻了个地方坐下。

姜映晚却无法做到像他那般自在随意,往常她与陛下相处时周围总是有其他人在场,如今只是她和陛下两个人独处,她心中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