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了陛下平静的声音,相较于之前已缓和许多:“晚晚,进来吧。”
姜映晚这时才敢继续往里走,里面的气息比门外更压抑沉重,叫她也只敢垂头盯着脚下,不敢去看陛下此时是什么脸色。
“儿臣见过父皇。”姜映晚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天子坐于上首,见她行为拘谨,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不适。
他好不容易将晚晚养得胆大了一些,让她愿意同自己亲近,但此刻,这一切似乎都被惊吓瞬间打回了原形。
“晚晚,到父皇这里来。”他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
姜映晚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心中才终于不那么害怕,小心地迈着步子到他身旁坐下,却不敢同往常一样同他再挨得那般近。
天子很快便平复好心情,淡漠的眼眸扫向跪在下方的侍从:“下去吧。”
随从如蒙大赦地叩首谢恩,直到走出门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浑身汗涔涔得仿佛是才从水里爬出来一般。
真是多亏了令仪公主,否则他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否从里面走出来。
而在门内,姜映晚如坐针毡地挨着天子坐着,尽管室内的气息已较先前有所缓和,但她依旧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晚晚。”这时她察觉到陛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轻柔又温暖,生怕吓着她似的,“找父皇有什么事?”
姜映晚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朝他靠近了一些,颤着声音柔软道:“父皇消消气,晚晚为父皇做了点心,父皇尝一尝。”
她身子都在害怕得发抖,却还是努力向他靠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对他的依赖和仰慕。
天子在这瞬间内心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让他的心情为之一快。
他认真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娇怯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一只雪白的幼兽在呜咽,用最笨拙的手段向他讨好。
这就是他的晚晚,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合他心意的孩子。
“晚晚不害怕父皇了么?”他唇边勾起笑意。
他清晰地记得这个孩子刚入宫时对自己是多么畏惧,她一刻都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无论他如何温声细语,她都躲着避着。
直到她生了一场重病,他放心不下前去探望,她在迷糊之时抓住了他的手,轻声唤他“父皇”。
一切才开始发生转变。
姜映晚紧紧咬着下唇,怯生生地望进他的眼睛:“父皇是生我的气么?”
他笑:“不是,父皇怎么会生晚晚的气?”
晚晚如此胆小,是需要宠着爱着的,他怎么舍得对她生气。
“那晚晚就不害怕了。”姜映晚将怀里抱着的食盒像献宝一般放到桌面上,打开后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这是我亲手做的,父皇您尝一尝。”
“嗯。”天子看着那盒卖相极佳的点心,从中取出了一块,从容不迫地送进口里轻咬下一口。
姜映晚紧张地睁圆了眼睛,呼吸都快停滞了:“父皇觉得怎么样?”
天子停顿了许久,才在她眼巴巴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向她颔首:“不错,晚晚的手艺甚好。”
“真的?”姜映晚欢喜地眼睛都眯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轻飘飘地像飞在天上,“父皇真的觉得儿臣的手艺好?”
“自然,”天子微微一笑,“君无戏言。”
姜映晚在他赞许的目光中不知不觉红了脸,像喝醉了酒一般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父皇,我还会做桂花糕,还有好多好多,以后我每天做给父皇吃。”
“晚晚会好好孝敬您的。”她嗓音又柔又软,像缠人的细纱一般,“所以以后万一晚晚犯了错,您就原谅我好不好?”
天子并没有立即答应她,而是温声问:“晚晚会犯什么错?”
姜映晚心虚地垂下眼帘:“就是您发现我欺骗了您……”
“但是”姜映晚用力喘了一口气,坚定道,“晚晚肯定不是故意骗您的。”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害怕会看到陛下震怒的眼神。
然而天子的反应却异常平静:“晚晚有什么事瞒着父皇,不如现在就与父皇说说。”
姜映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他神色一如往常,才悄然松了一口气,磕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
她总不能现在就对陛下说,其实她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吧,陛下还没有答应会护着她,不生她的气呢。
“是吗?”天子笑意温和,如墨的眼眸中却隐隐流露出压迫之意,“那晚晚不如和父皇说一说,你与靖远侯世子究竟是在何时相识?”
话音方落,姜映晚脸色便霎时一白,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浑身血液都仿佛褪尽了,手脚一片冰凉。
“父……父皇……”
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以至于目光失去了聚焦。
陛下他知道了,知道她在骗他,知道她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吗?
那……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天子见着她这副惊恐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未变,反而愈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晚晚为何要骗父皇,那日你在马车里看的是靖远侯世子对不对?”
不觉间姜映晚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然而望着陛下温和的双目,她却说不出一个不字,只是沉默地睁着大大的眼睛。
天子当她是默认了,他眼眸微暗,压下心中几欲薄发的怒气,忍耐着问:“那晚晚可知,靖远侯世子在外面偷偷养了一名妾室?”
姜映晚沉默地点了下头,泪水流的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