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1)

连玉脚下微移, 往旁边轻轻一避,倒是将身后的沈兰止让了出来。

闻远便结结实实地扑进了沈兰止的怀中,委屈道:“你知不知道,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我每日都在侯府之中, 也没见你上门, 小远子,你苦从何来?”沈兰止笑?道。

闻远听了这话,忽从他怀中跳起来,惊叫道:“怎么是你?”

沈兰止道:“你以为是谁?”

“连玉呢?”

“上楼了。”沈兰止看一眼房顶, “你也认识连妹妹?”

闻远蹙眉道:“什么连妹妹, 那是我以后的媳妇儿,不准你这么叫, 花蝴蝶。”

“哈?”沈兰止上下扫了闻远,挑眉道,“妹妹连我五哥都看不上,会看得上你这只黑□□?”

“你找打,是不是?”闻远愤愤地瞪着沈兰止,以前?他只觉长得黑,有男子气概,最?是看不上沈兰止这样一身?脂粉味的花蝴蝶,现在有了小心思,黑便成?了他的痛处。

他这样貌,与芝兰玉树的五公?子,确实比不得,心下更是忧愤。

沈兰止对自己?的半吊子功夫,还是很清楚的,并不与他纠缠,闪身?上楼,回道:“等我跟着连妹妹入了仙门,神功大成?之日,再?来与你一决高下。”

自那日起,沈兰台和闻遥便忙碌起来,甚少出现在客栈之中。

连玉要在蓉城游玩,沈兰止作为一个正事不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沈家唯一纨绔子弟,终日伴在左右,极尽地主之谊。此外,还跟着闻远这个钱袋子,负责结账。

这世?间,人与人的欢乐并不相通,人与人的苦难更不相通。

三月中旬,大量流民涌入蓉城。起初,府衙还能出面安置,直到月末,涌入的流民越来越多,城中不得已,关闭城门,将流民阻于城外。

然而流民越来越多,甚至在城外安营扎寨,修房建屋,有了长住之意。

这些?人,说是流民,却又不能算是难民,他们拖家带口来到蓉城,却是有粮有衣,甚至有钱财,所以城门虽关,他们在城外一日日地,茅屋简帐,竟建了个外城一般。

东川南境失守,百姓闻风而逃,都奔向了西川蓉城,寻求沈家军的庇护。

剑南道境内制守不同,这是大周建朝之初便留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沈家在大周的特殊之处。

大周初年,太?祖令蓉城侯府镇守西川。当时,大周四域之外属西南部的吐蕃势力最?强,番邦异族,茹毛饮血,并与沈氏有世?仇,太?祖此举有借吐蕃,灭沈氏之意。

并令西南之地,东川西川合并,成?立剑南道,沈家守西川,剑南属军守东川。但明白人都看得清楚,这东川军防得就是沈家。

蓉城侯只有西川军权,政权受中央皇权掌控,西川境内各州刺史由朝廷委派,其?中自然包括蓉城刺史。沈家在这种情况下,艰难守身?,长达百年之久。

直到百年之后,皇权势弱,各地藩镇崛起,多地出现最?高长官总揽一地军政大权的情况。沈家才撺掇当时的剑南道节度使东川军主将染指政权,总揽整个剑南的军政,才让西川政务彻底脱离中央的直接掌控。

最?后又在一任一任,节度使权力更迭之时,慢慢蚕食,彻底掌控整个西川军政,自成?一体。如今的剑南节度使,不过总揽一个虚名,在西川插不进一根手指。

若不是有太?祖遗旨,沈家军无帝诏,不得出西川一步,否则视为谋反,天下万军共逐之。今日之沈家,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困守西川方寸之地,早已效仿朔北孟延礼,占据整个剑南,脱离朝廷掌控。

城墙之上,三个红衣小人儿,正探头望向下方的流民营。

为什么是三个红衣呢?因为连玉和沈兰止都爱着红衣,又都是唇红齿白的仙童之貌,走?在一起颇为惹眼,仿佛自成?一国,看得闻远非常不适,遂也换了红衣,虽然这红衣衬得他反而更黑了。

此时太?阳西落,晚霞漫天,正值造晚食的时间,袅袅炊烟从营帐间升起。

连玉吸了吸鼻子,往下嗅一嗅,道:“好香啊。城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闻远看向沈兰止,道:“你们沈家怎么还不出兵?剑南节度使徐有虎的求援信兵,已经来三拨了吧?真要看着整个东川陷落?”

沈兰止瞪他一眼道:“你不懂,不要瞎说。徐有虎若真是诚心救东川,应该快马加鞭送信入云京,求了圣旨来。圣旨一到,我沈家立即出兵,绝不耽误一刻钟。”

“他这般畏首畏尾,失了前?线,又不敢上报云京,想拉我沈家下水,救他。他想得倒是美。”

“你怎么知道,他这不是与南诏合谋,拿东川百姓为棋子,要戮我沈家。”

“当年吐蕃大军屠戮半个西川,东川军围观不援,我沈家军差点兵死旗灭,都没出西川一步。更何况是今日东川求援。两百年了,太?祖遗诏,很多人都忘了,但是我沈家每一个男儿,从说话起,就要背诵,要谨记在心。”

闻远道:“你们就看着东川百姓,身?陷战火之中,南诏兵马驰骋剑南土地?”

“看着他们受难的是云京的皇帝陛下,不是我沈家。”沈兰止道哼笑?道,“裹住我沈家马蹄的是皇家遗诏,不是我们自己?。小远子,未免有些?慷他人之慨了,如今白水江未失,不若你与闻遥哥哥赶紧坐船回玉屏山,带领你们虎威寨的兄弟,去救援徐有虎,将南诏兵逐出东川,说不定云京的陛下还能赏你爹个一官半爵的。”

连玉也转过头,看着闻远。

闻远支支吾吾了半晌,道:“我们怎么能一样,我们虎威寨又不吃朝廷的俸禄。”说到底,他们虎威寨是匪,虽然不是作恶多端的山匪,但在朝廷眼中却是一样的,甚至更为忌惮,若不是连绵大山阻隔,王朝势弱,他们寨子早就被?剿了。

这世?间哪有兔子帮狼打虎豹的道理,那兔子不是活够了,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呵,你这么说,朝廷也欠了我们沈家军几?十年的俸禄和军需了。”沈兰止道。

凤亭在岭南战场,遇到连玉,两度折戟,赔上了两个大将军的性命,在南诏军中高层之间得了个“灾星”的名号。

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早就前?途尽毁,跌落尘埃,但谁让人家的舅舅是铁血国主杨庭易。

杨庭易与凤亭母亲平乐公?主的生母,是被?商人贩卖到南诏的大周歌妓,因缘巧合下进了王宫,被?国主收用?。

平乐肖父,杨庭易肖母长了一张大周人的俊俏面容,因此在南诏皇室之中受尽排挤,最?终以养病之名,退居云峰山脉南麓。王位更迭,更加与他无缘。

平乐公?主下嫁的是南诏勋贵凤家,谁知诞下的麟儿,却遗传了外祖母的容貌,嫩白俊俏得仿若女子,这个孩子便是凤亭。

他因这容貌,被?家族厌弃,从小成?为南诏贵族欺辱调戏的对象,母亲病逝之后,处境更加艰难,直到被?养病的舅舅悄悄接走?,日子才好过起来。

消失数年,凤家竟从未寻找过,直到他为先?锋,替舅舅撬开王都的大门,将傲慢的王室勋贵斩于剑下,王都血流成?河,凤氏家主,才跪在地上求他回家。

舅舅说的对,尊严长在剑上,只有握紧手中的剑,才握住了自己?的尊严。

他从走?出云峰山脉起,一路所向披靡,未有败绩,直到遇见那个臭丫头,在他光辉灿烂的履历上涂了两个闪耀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