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完美的身体,这么美好的皮肤,留下如此丑陋的一处疤,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她的玉容膏呢?对她有玉容膏,回头让翠菊给送过来,还要?嘱咐寒竹好好给他主子涂抹。
“擦擦口水,快流到地上了。”连玉进来,哼道。
罗绮云赶紧用丝帕抹一抹唇角,没有?骂道:“好你个臭丫头,净编排我。”
连玉:“看也看了,闻也闻了,我送你回去?吧,今日也没空招待你了。罗小姐见?谅。”
“翠菊取药还没回来呢。”罗绮云恋恋不舍。
“你走到门?口,说不定她正好就到了。”已是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往外走。
眼见?着肩膀处的伤口已处理完,下一处在大腿,怎好留她在这里看。看看肩膀,已经?是给散财童子的福利回馈了。
两人行到客栈门?口,果然遇到了刚刚下马的翠菊。
连玉从她手中?接过金疮药,谢过之后?,笑着挥手道:“我得赶快把药送过去?,就不站在这里目送千里了,罗大小姐多担待,多担待。”
“你快去?吧,等回去?我让翠菊把玉容膏送过来,这么好的一块皮子,可不能让一支箭给糟蹋了。”罗绮云心?疼道,好像那是她的皮子一般。
“那如此,就更要?谢谢云姐姐了。”连玉笑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以示感激。
然后?起身,回了内院。
她走进屋内,将装在瓷瓶中?的金疮药和红色锦布包裹的老山参放在床边小几上,又看了两眼那已经?快处理好的伤口,轻声道:“金疮药放在这里了,我先去?药房抓药。”
拿起桌子上老大夫写好的药方子,看了一看,向外走去?。
行至后?院,叫来正在跟着飞霜练武的柏松,让他去?城中?最好的药铺抓药,回来煎好了给孟泽深送过去?。
自己则转了方向回到李老头的屋子。
进到屋内,她拿掉李承基口中?的床帘布,却?没有给他松绑,人懒懒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托着腮好奇道:“你为什么不愿离开崖州,要?留在那里等死?”
李承基嗤笑道:“老夫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家国危亡之际,自当?倾力?以付,置之生死于度外。”
“若是被俘虏了呢?”连玉问。
“一刀以殉国而已,岂能任蛮夷驱使。”李承基说得铿锵有力?。
连玉看着他激动的红脸,是激动的吧,应该不是气得,淡淡道:“您还挺愚昧。”
“臭丫头懂什么,私自离开流放之地是为对陛下不忠,见?百姓落难而不救是为不仁,弃朋友而先逃是为不义。老夫如今已是不忠不仁不义之辈,又有何颜面?见?世人。”李承基愤然道。
连玉悠悠然道:“李大人这般持圣贤道的,一生所求不都是为国为民嘛。我年纪小,不懂那些复杂的大道理,但也知道,为国不是为皇帝一人尽忠;为民也不是一介书生螳臂当?车;与朋友相交,也不是为了生死与共江湖义气。”
“求忠,求仁,求义,不就是求名吗?求一个生前?身后?名,求一个青史留名。”
“读书人的毛病,舍得了一条性命,舍不了一身虚名。”
“若真是一心?为国为民,又何惧一身污名,世人误解;又何惧潜行暗道,独心?行事?。万里江山是国,一地村寨也是国之一隅,天下万民是民,三两孩童也是民。李先生如今做不了一朝宰辅,难道不能先教化一地一民。苟且偷生又如何,真正为国为民的心?,岂是一两句污言秽语能阻挡的。不然,我便要?以为先生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先生不管是死在南诏的屠刀之下,还是死在皇帝的圣旨之下,都是罔顾了一肚子的诗书,不若挺起脊梁,苟且偷生几年,寻两个弟子,将一身所学?传承下去?,或者寻一处草屋,著书立说,将通身所学?传扬后?世。死很?简单。不计生前?身后?之得失,不计生前?身后?之名利,为国为民活着,却?很?难,那先生是怕了吗?想一死了之,赚一个锵锵风骨的名声。”
“先生若是说一句怕了,我就再走一趟,亲自送先生回崖州,圆先生一个忠义两全。”
李老头被她激地直接吹胡子瞪眼,嚷道:“老夫怕什么,老夫这辈子就没有怕过,老夫什么时候贪图过那两句虚名。”
“过来松绑,老夫要?好好活着,要?比田阉贼活得更长,田阉贼休想阻我的路。”
连玉垂眸一笑道:“这样就很?好,朝廷失一材便失一材,天下自有材用处。那皇帝的赐死圣旨,先生也不会放在心?上了?要?不然,我一个女娃娃,也要?瞧不起你。”
“什么圣旨?”李承基一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她手指把玩着一条小辫子尾端的赤红坠珠,漫不经?心?回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云京宫城里的皇帝,不知又听了哪路谗言,着人千里迢迢送了一道圣旨来,意思嘛,就是觉得你活着也无甚用处,不如死了省两口粮食。”
她挑了一下眉,轻轻一笑:“那文邹邹的用词,我背不来,但意思是没有传达错的。”
李承基又是一阵脸红耳赤,“老夫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有经?纶济世之才。定是那阉贼又在误导陛下。”
连玉赞同道:“说得对,上天都看不得他残害良材,所以圣旨晚了一步,如今传旨的公公还在节度使衙署内。您已经?在崖州阵亡,为国捐躯了。”
李老头橫眉竖目:“老夫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你这丫头莫要?咒我。”
“嗯,不要?急。死在崖州的是李承基,你往后?跟着我姓连,叫什么呢?”她歪头认真思索片刻,“咱们在池州,就取个池字吧,叫连花池。”
她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甚是自得地点点头,“以后?您就用这个名字行走江湖,身份就是我阿爹。唉,真是便宜您了,以后?入土,还多了我这么个孝顺女儿给您扶棺哭丧。”
李老头:“这名字太?不雅,换一个。”
“您又着相了吧?”连玉说,“重要?的是好好活着,好好做事?,那些生前?身后?的浮名都不在意了,叫什么又有何关系。”
“阿爹,如今是连花池,那圣旨便跟您连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您心?中?只有大义,那便去?做您的事?,阿娘和哥哥姐姐们的仇,他日我来报。”她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来,“只望阿爹珍重自己的性命,不要?让女儿承受丧亲之痛。”
“唉,唉,你这丫头别哭呀,阿爹好好活着就是了。”李承基看她哭得那般伤心?,急着过去?安慰,“啪”的一下绊倒在地,扑在床前?,手还缚在床柱上。
连玉闷哼一声,差点笑出鼻涕泡来,她扯出丝帕立刻按在脸上,遮掩住,忙上前?两步扯断李老头手脚上的绳索。
转身向门?外走去?,声音从丝帕下闷闷传来,“阿爹,您好好想想吧,我出去?洗洗脸。”
她人走到门?口,步子又顿住,提醒道,“最近不要?出来走动,莫让衙署的人过来看到,再惹出是非来,得不偿失。”
“丫头莫要?伤心?,老夫都听丫头的。”连玉人已经?冲出屋子,李老头的话从门?口飘来,也带着几分哽咽。
连玉转出院子,拿下丝帕,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的伤心?难过,一双眼睛也明明亮亮,再不见?一个泪珠。
嘴里哼着小曲,心?中?叹道,忽悠个倔老头书呆子,还真是费劲,也不知道成效有几分,总归不会再寻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