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渴愣了下,还是接过来,用干的洗碗布擦干,放回了橱柜里。
做完这些,天已经完全暗了。何家好走到阳台上给饭店打电话。他不知道自己能赖在陈若渴这里多久,但是他决定只要陈若渴不赶他走,他就待在他身边。何家好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只有很多很多无用的专注和耐心。
他每晚陪着陈若渴失眠。他给陈若渴讲完睡前故事,陈若渴还是不会睡着。他们侧身抱在一起。何家好可以听到陈若渴的心跳声。有时候听到心跳声都差点流眼泪。
新闻屏幕打出“失踪,溺水”的时候,何家好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至少现在他拥抱着的陈若渴拥有心跳。在等消息的那几天,何家好抱着那只呆头鹅想了很多。想到最后,都是遗憾,遗憾。他无数次想,如果十九岁那年,他能和陈若渴把那场恋爱谈下去,他们两个的人生会不会都变得不一样。如果恋爱过,他现在也不会坐在那里,那么的遗憾难过。
太遗憾了。何家好把头埋进了陈若渴的胸口,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们都已经二十八岁。陈若渴低头看他。何家好闷声闷气地说:“陈若渴,十九岁的时候,我把你写给我的手机号码弄丢了。我联系不到你,我都找不到你了。”
何家好哭出了声音,语无伦次地说着:“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我接不到戏,没人想用我。我回家接管了家里的饭店,然后再也没走出过那个小城市。我每年过生日都会想到你,想到三天后是你的生日。陈若渴,我好想你啊,我都没办法...”
何家好再说不下去。他坐起身去洗手间洗脸。何家好洗好脸,发现陈若渴站在他的身后,睡衣胸口都已经被他哭湿了。
陈若渴的眼睛也红了,他艰难地张了张嘴,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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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大卫来带陈若渴去心理咨询室。大卫对何家好说:“咨询师让你一起去。”
于是那次是何家好陪着陈若渴一起去了咨询室。咨询师说:“他愿意让你陪着,这样很好。我有些建议会给到你。除了日常服药之外,你可以陪他做些恢复日常生活的事,应该会有帮助。”
何家好开始遵照医嘱,带着陈若渴制定每天的生活作息和要做的事。他咬着笔,坐在陈若渴身边填写每天的todo list。他问陈若渴:“冰箱里牛奶没有了,我们明天早晨先去一趟超市买最近几天的食材怎么样?”
陈若渴点点头。
何家好继续写:“饭后,午休半小时。下午我们一起看个什么电影。你看过《土拨鼠之日》吗?”
陈若渴又点点头。
何家好说:“那就换一个。然后,晚饭后,我们去楼下散步半小时,顺便丢厨余垃圾。”
何家好把todo list贴到了冰箱门上,然后拉着陈若渴去厕所洗漱睡觉。不管陈若渴睡不睡得着。何家好会督促他在十点半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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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询师给陈若渴换了一种药。第一天吃下去,药效起来之后,陈若渴睡着了一会儿。他在梦里又回到那片深深的海,海水倒灌进嘴巴和鼻孔。头顶是微微晃动的海面,已经看不到天空。陈若渴惊醒过来。
何家好吓了一跳,抱住他,说:“是做梦。”
陈若渴不敢再睡,睡不着很难受,睡着也痛苦。睡眠整一个变成了一种负担。更沉重的是,何家好会陪着他不睡觉。明明白天要照顾他已经很累,何家好还是坚持就陪他躺着。陈若渴觉得自己是一袋人形垃圾。
相处久了之后,何家好像是能感觉出陈若渴的情绪变化。他轻轻拍了拍陈若渴,说:“我没事,下午看电影的时候,我偷偷睡过了,嘿嘿。”
陈若渴侧身看着何家好。何家好点了点陈若渴的脸,开玩笑说:“能每天看到这张帅脸,我就没事。”
过几天,饭店的副店长送账本过来给何家好过目。安楚楚跟了来。何家好和陈若渴说过之后,下楼了一趟。
陈若渴就趴在阳台上看着楼底何家好和别人谈事。安楚楚抬着高跟,抱胸和何家好说着什么。陈若渴面无表情,走进了房间。
何家好上楼的时候,很开心地说:“他们还给我带了花,这是我们副店长自己种的玫瑰。”
陈若渴坐在沙发上没理他。何家好走过去给他看花。何家好戳戳他,问:“家里有没有花瓶啊,我插起来。他们两个谈恋爱之后,安楚楚免费的花都收到手软。”
陈若渴猛地抬头看他。何家好顾自己摘着叶子,打算修剪一下,插进花瓶里,边说着:“还经常发朋友圈炫耀。炫耀一次就算了,哪有人每次都炫耀...”
第25章 蝴蝶飞不过雪线(六)
何家好把那束黄玫瑰放在了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每两天换一次水。他换水的时候,陈若渴走过来从背后搂住他。何家好已经有点习惯随时和陈若渴抱抱。他在花瓶里倒好水,把花重新插回去。陈若渴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第27章
何家好笑说:“感觉是我背后生了一个新的器官,摘不掉了。”
在陈若渴那里住了快一个月,陈若渴真的快像何家好身上长出的一个器官。何家好因为饭店的事必须回去一趟的时候,陈若渴扯着他的袖子。何家好只好把他也带上了。
大卫过来开车接。何家好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大卫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是真的麻烦你了。”
陈若渴好像听不到他们说话,自己看着车窗外边发呆。车子走高速开了两个多钟头到何家好住的城市。何家好拿着陈若渴的行李包,带他进自己住的公寓。
有段时间没住,公寓里有股闷闷的气味。何家好开了下窗。陈若渴站在门边。何家好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打理得很有条理。阳台放了可以喝茶休息的成套桌椅,客厅里挂着很多电影版画。沙发对面是一个用来看电影的幕布。
陈若渴自己在何家好的小空间走来晃去。何家好忙着在书房找要拿去饭店的东西。陈若渴在何家好的沙发上坐了一下,软乎乎的,和饭店二楼的沙发很像。沙发上放着毯巾。陈若渴拿起来深吸了口气,上边都是何家好身上的味道。
他又站起身。何家好边翻着东西边又留意着陈若渴的动向。陈若渴晃进了何家好的卧房。何家好蹲在书架边费神找了一会儿,又急着想去看一眼陈若渴好不好。他叫了一声:“陈若渴?”
陈若渴没回答他。何家好站起身走了出去,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陈若渴站在那边,看着贴在门背后的海报。海外各个版本的《杀死谣言》的海报,中间穿插着新贴上的《牡蛎》。无数个二十岁出头的陈若渴看着二十八的陈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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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好脸刷得红了。他把门又推了回去。他们两个人僵在房间的门边。何家好有点不知所措地四处看,想找个合适的说法。他最后泄气般叹了口气,说:“我可是你的超级粉丝,八年。”
陈若渴看着他。
那天,他们是睡在何家好那个房间里。何家好躺在床上,和偶像本人说起自己这八年的追星史。他说:“哎,你记不记得《杀死谣言》上映四周年的时候,有个特别展映活动,说是你也会去现场。我那时是好不容易拿到的票。但是那个月安楚楚生产,我不敢走开,所以没去成。但是后来听说那个活动你也没去。”
何家好自顾自地讲开去了:“安楚楚是我发小,也是最早知道我是同性恋的人。她高中辍学就去国外找工作了,回来的时候怀了孕。我和她算是互帮互助,我不想被催婚,她不想被人说三道四,于是我们两个假结婚。何小满出生,安楚楚笨手笨脚,基本都是我在带。但是后来她说,不管怎么样,孩子是她的,她会很努力地学习做一个妈妈。离婚后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她也不会太麻烦我。”
何家好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一本相册,上边从刚满月的何小满到现在三四岁的何小满,长得像糯米小汤圆一样的小女孩,长大了还是胖嘟嘟的。何家好又开始讲何小满小时候的事,陈若渴就安静地听他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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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间特别绵长。何家好讲累了躺下来的时候,夜光时钟也才走到一点。房门关起来之后,那些海报又面对着他们。何家好说:“其实做一个饭店老板很无聊很累。我就经常拿《杀死谣言》出来当励志片给自己加油打气。所以这部电影确实对我有特别的意义。而且是你演的...”
何家好话还没说完,陈若渴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何家好惊讶地看着他。陈若渴把唇覆上了何家好的唇。何家好闭上了眼睛,他们靠在床头接吻,也许是夜晚真的漫长,实在没有的事情可做,于是可以吻得那么认真投入,毫无杂质地专注在一个吻里。
分开的时候,何家好的整张脸都烂熟了,被突如其来的吻搞得晕头转向。他们抱在一起。陈若渴感觉自己是终于做完了正确的人工呼吸,在搁浅的海滩上缓过来的人。四周仍旧水波流动,他仍旧睡不着,但也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他拥有了一点活下去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