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就是十三班的班主任,全名叫陈启生,一个四十多岁的拥有特级职称的教师,常年做优等班的班主任。
赵露也客套了几句,丁辉父亲也过来加入了这场开场寒暄,校长室里这四个成年人彼此都不是首次见面,免去了互相介绍的环节,客套过后,校长便直入主题:“你们都看了那个视频吧,那本来只是学生们私下小范围的传播,结果不知道怎么被搜狐的记者写成稿子发到他们网站上了,然后其他网站也跟着凑热闹,现在那个视频的影响越来越大,快要危及咱们学校的名声了。”
赵露说:“我看了视频,我儿子什么都没干,那个记者凭什么把我的儿子也归类到霸凌者里面,我们家封隋就是站在旁边看了会儿而已,周围围了那么多学生呢。”
说这话的时候,赵露的目光故意从丁辉父亲凝重的表情上略过去。
丁辉父亲横臂在胸前,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青胡茬,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大声道:“丁辉那小子,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他了,总给我惹事,你们说说,他欺负同学就算了,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了都不知道,我看这小子就是太蠢,被你们学校里的什么人阴了一道。”
赵露皮笑肉不笑:“我家封隋可没欺负同学,陈老师,您也知道,封隋和迟朔是同桌,迟朔还经常来我们家做客,寒假那会儿迟朔家里出了事,小隋心善,还邀请他和他妹妹来家里住了几天,小隋怎么可能欺凌同学呢。”
丁辉父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黑,嘴巴张开,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和封家生出嫌隙,丁辉父亲是生意场里的老泥鳅,如果把这件事全揽下来能取悦封家,他甚至觉得是划算的。
“唉,都怪我家那混小子……”丁辉父亲的话没说完,就被外面的一道嗓子打断了。
“怎么能都怪我,我和封隋是一块儿的。”门外不知何时,视频里的几个主要当事人都到场了,丁辉站在最前面,听到他爸要把锅全扣他头上,当然不依,“而且让烂,让迟朔蛙跳的时候喊我是烂泥巴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是封隋先告诉我,体育课上有表演看。”
几个少年人都从门口挤了进来,丁辉和翟昌亮并排走在前面,封隋随后进去,迟朔和也在视频里出镜了的体育科代表走在最后。
陈启生露出无奈的神情,对校长悄声道:“忘说了,我让这些孩子也过来的,都是小孩间打打闹闹,在家长的见证下握手言和就好了,就是迟朔的家长……唉,难以沟通,一言难尽。”
封隋狠狠瞪了眼丁辉,丁辉被瞪得一激灵,控诉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委屈。
丁辉心道,什么事儿啊,这事怎么算也该把主要责任算封隋头上吧,以前他可能是主谋,但这次他是真委屈,明明他就是个起哄的。
封隋道:“是,是我想出来的主意,但我没让丁辉去揪迟朔头发,视频里拍的主要是丁辉揪迟朔头发的画面,跟我没关系。”
他瞥了眼迟朔,“而且,事前迟朔也答应了,就像我跟丁辉说的,这就是一场表演,你说是吧,迟朔?”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整个事件唯一一个被欺凌的人,迟朔的身上。
除了丁辉,丁辉被封隋不由分说甩来的一口大锅扣得快吐血,眼瞳里含着怨毒地瞟向封隋。
赵露听到表演两个字,灵感颇有触动,忽然胎生了一个能平复这场风波的计划。
在两代人为了推卸责任甩得锅满屋子乱飞时,这个被欺凌的男孩始终都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这种态度令丁辉的父亲更为坚信这就是一场针对他儿子的阴谋。
“事前?这么说,这位,所谓的被欺负的同学,早就准备好了演这场戏。”丁辉父亲冷笑着道,“这位迟同学,我家丁辉和你没仇吧,你为什么要故意设套,让人拍视频传到网上去,害得我儿子在网上被人网暴!”
45 | 43.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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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丁辉没仇,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针对我。”迟朔看着眼前脸色黑沉的大人,这是别人的父亲,别人的,会为了自己儿子担心的父亲。
班主任也打电话给了他的父亲,他之所以知道,是昨天下了晚自习,他打算回家看眼迟欢再去ktv打工,他用封隋给的钱在二手市场淘了一个小太阳取暖器,偷偷藏在迟欢的床底下,但是迟欢为了省电,很少用这个小太阳,迟朔回家后把小太阳打开,并且给迟欢带了一本绘图书。
走出房间,迟朔在客厅里听见了隔壁房间里父亲对班主任说的话。
“他被同学欺负了,哦,那就欺负呗。”
“我们家没电脑,网是什么?”
“那小畜生要是在学校里犯了错,老师,听我的,你随便打,往死里打,怕手疼就拿棍子抽,那小子倔得很,你打他才能把他打服了,就算打死了我也不找你。”
“管他欺负人还是人欺负他,他老子娘都跟人跑了,我才没工夫管他。”
“他那是活该,没空,要打麻将!”
他在房门外听完了父亲说的话,靠着门缝的指尖愈发冰冷,心里却是麻木的。
房门被打开,父亲显然没想到他会站在这儿,愣了一下,表情逐渐暴躁起来,呲起凌乱不齐的黄牙,说:“小畜生,你在学校里惹事了?”
想跑似乎来不及了,迟朔缩起肩膀,这是他在父亲面前作出的本能防御姿态,他的直觉告诉他父亲一定会揍他。
父亲不在乎他是欺负同学的还是被欺负的,就像从不在意他的成绩,也幸好父亲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奖学金这档子事,让他至少还能拿到自己的奖学金补贴平时的生活费。
“啪”他的脸上挨了父亲的铁掌,他被打得头偏过去。
父亲打他从不需要理由,有时只是看他站那儿觉得不顺眼,就顺手给他一个耳光。
有时候,迟朔会觉得,在这世上谁都比他高贵,谁都能欺压他,羞辱他,他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也许封隋丁辉他们说得对,他就是烂泥巴。
只有想到迟欢的时候,迟朔才会感受到自己的价值,他也可以是被人需要,被人依靠着的,他才会有种踏实的自我价值实现的成就感。
他是哥哥,是人,不是人尽可踩的烂泥巴。
“老实点,别给老子惹事,不然这学你就别上了,高中有什么读头,早点找个活儿干,给老子挣钱。”
如果不是每学期特困生有补助金,迟朔的父亲早就不肯让迟朔上学了,反正国家强制规定的义务教育只到初中。
迟朔最恐惧的就是父亲不让他上学,便慌忙辩解道:“我没惹事,真的……”
父亲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把迟朔的话语打碎在了喉咙里。
……
“丁辉,你说,你有没有针对你同学。”丁辉父亲转向自己儿子。
丁辉扬起脖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从来没有,都是迟朔先惹我的!”
丁辉父亲对着校长和班主任道:“作为一个父亲,我相信我儿子。”
迟朔本来都组织好了语言,想说难道跑道上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吗,可他在听到丁辉父亲的这句话后,眸光闪动,手指攥紧了侧边裤缝。
丁辉父亲说完之后,抬起手,迟朔在看到成年男人抬手的这一瞬间下意识地紧绷起肩颈,等着要落到自己脸上的巴掌,接着看到丁辉的父亲把手放在丁辉的头发上,带着一丝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宠溺的嗔怪,揉了一把儿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