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第二次还一千块钱的时候,张大娘站在门口,委婉地告诉他最近手头紧,如果有余钱,能不能再还一千。
张大娘擦了擦眼泪,说她女儿借了十万块钱的校园贷,被讨债公司追到租的房子里不敢出门,她变卖了能变卖的东西,借遍了亲戚朋友,还差一万的窟窿要堵上。
迟朔站在张大娘的门前,看着这个曾经帮助了他数不清次数的老妇人,咬紧牙关后下定了决心,说:“您不要太担心,注意身体,我会凑齐剩下的钱还给您。”
张大娘看着他,很难过地说:“小迟啊,大娘知道你家比我更不容易,大娘糊涂了,问你要钱,你怎么会有钱还呢,你家里才失了火,钱的事情大娘再想其他方法,实在不行去借高利贷……”
“不能以贷养贷,这样下去债只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迟朔握住张大娘布满褶皱的手,“您放心,我认识个人可以借到钱,一点儿也不麻烦,您等着我。”
张大娘诧异地看着迟朔:“真……真的吗,小迟,你可别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混混啊。”
迟朔笑着摇头:“是我同学,他家里有钱,我可以暂时跟他借一笔钱,把之前欠您的钱还上,剩下的我再陪您慢慢想办法。”
张大娘说:“可别骗我,哎,大娘不该跟你说这些。”
说完,她又抬起油渍的套袖擦了擦眼角。
被生活压垮的人们总是相似的。
回到家后,迟朔打开手机,调出号码簿,看着号码簿里排在第一位的最近来电,手指倏地攥紧了机身。
41 | 39.蛙跳
【。】
“你不是说我强奸你吗,怎么,现在求着我强奸你了?”封隋懒洋洋地以手撑头,半靠在课桌上,瞥向迟朔低声说道。
昨天晚上,封隋收到了迟朔的短信,简洁的一句话,问他之前一百块钱一次还算不算数。
迟朔低眉顺眼,仿佛那个在厕所门口说要跳下去的人只是泡沫般的幻影,他说:“是,我求你。”
封隋装傻掏了掏耳朵,“什么,求我什么,我没听清。”
迟朔向四周嘈杂的教室环视了一圈,低下头,把笔盖拔出来,放进文具袋里,轻声说:“……我求你,强奸我。”
略顿后,用公事公办的平静语气继续道:“一百块钱一次,你说如果在学校里就是两百。”
封隋对迟朔余怒未消,他知道迟朔缺钱,迟早会服软,所以这两周都等着这一刻,此刻实现了目的,他就像捉到猎物后不急着把猎物吃下,而是先用爪子按住玩弄猎物的猎手。
“行啊,但你要先拿出诚意来。”封隋道。
“什么诚意?”
“我们之间到底谁恶心?”
“……我恶心。”
“你叫什么?”
心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被猛烈地攥住,迟朔掀起眼皮看了封隋一眼,说:“我叫烂泥巴。”
“今天体育课,我们男生组要练蛙跳,只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边跳一边大声喊这句话,我就原谅你,我们继续……”封隋凑近迟朔的耳垂边,故意暧昧地、一字一顿地说,“有偿合奸”
对于烂泥巴这个绰号,迟朔从未正面回应过,一直当做听不到,假装这个绰号不存在,可是封隋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来。
他几乎立即能想象到他要是在体育课上这么做了,会遭遇怎样的嘲笑和白眼。
他靠墙挪了三寸,拉开和封隋的距离,说:“好,成交。”
***
操场上,时常划水的体育老师安排体育科代表监督蛙跳训练,课代表负责记录每个男生蛙跳的成绩。
体育课被安排在一天的最后一堂课,这所高中的体育课男女分组,男生一般在操场上集结,女生在单双杠和沙坑附近集结,在夏天女生尤其占便宜,男生站在操场上列队晒大太阳的时候,女生可以在单双杠附近的树荫下面乘凉。
他们在操场的一角集体活动,离班上女生们同时上课的地方是最远的对角距离,因此男生这边即便闹翻天了,也很难传到女生那里。
封隋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展开对迟朔的羞辱活动,就是为了避开烦人的李茹洁,有李茹洁在场,那女的肯定会护着迟朔。
封隋一向疑心李茹洁暗恋迟朔,但经历了小时候被青梅竹马揪辫子,从小到大被他妈揪耳朵,封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只对性格强势的女人心里犯怵,李茹洁无疑是班上性格强势外放的代表之一,封隋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不希望和李茹洁有正面冲突。
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冲过来揪他头发,封隋不敢冒这个险。
体育科代表是个高高的健壮男生,跟封隋丁辉的关系都不错,是优等班上的唯一一个体育特长生,别人开始练习蛙跳的时候他刚跑完两千米长跑,此刻在一众羽绒服和大衣里只穿了短袖短裤,相当特立独行。
老师走了以后,看上去十分清凉的体育科代表拿着薄薄的成绩板站在蛙跳跑道的尽头,尽职尽责地挨个给男同学们记录成绩。
封隋穿着崭新的银色薄款羽绒服,和丁辉一块儿走到跑道边上,体育科代表看向他们:“塔哥,丁哥,你们还没跳吧,怎么着,过来想让我放水?”
翟昌亮看见封隋和丁辉走过去了,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跳啊?”
列好的队伍在老师走了没五分钟后就散了下来,自发形成了三五一群的小团体们,迟朔穿着那件曾经被浸在小便池里的土黄色外套,孤零零地站在散开的队伍范围的最边缘。
他的周围一米像是形成了一道绝缘圈,前面是互相推搡拥挤的同学们,唯有他站的地方被所有人默契地忽略了。
跑道的尽头,翟昌亮听完封隋丁辉说的话,就差拍案叫绝了,“塔哥,你怎么做到的,烂泥巴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喊自己是烂泥巴?”
“当然,你等着看表演吧。”封隋嘴角噙了冷笑,目光射向人群,一下子扎进站在最边缘的那个人身上。
迟朔仿佛察觉到了这道扎在他身上的目光,往跑道那边看了一眼,接着置若罔闻地转移走视线。
封隋大步走到跑道的起点处,刚准备跳的人看到封隋过来了,以为封隋要跳,嬉笑着让开:“塔哥,你先跳,我瞻仰瞻仰你的英姿。”
“不是我,让迟朔过来跳。”封隋拍了拍手掌,喊道:“烂泥巴,过来跳啊,人家把位置都让给你了!”
聊天的嘈杂声顿时小了下去,跳完的,没跳的,都纷纷朝迟朔站的位置望去,甚至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路,从迟朔站的地方畅通无阻地抵达橡胶跑道起点。
有好戏看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也有少数几个人脸上流露出不忿或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