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隋像是没有察觉到众人的注目礼,穿着一身休闲装,插着外套口袋仰头看向白墙上的匾额,于是那四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映入视线:搞钱要紧。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道:“谁买的字?”

史香香唰得指向罗米,罗米举起双手,耸了耸肩:“是我。”

封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会不会太直白了?”

史香香终于找到战友:“Thank you!”

罗米认真反驳道:“中国人喜欢含蓄,但我是美国人,我们喜欢直白,赞美直白!”

“你那不叫直白,你那叫妄图把资本主义的腐朽带进我们中华大地来。”史香香道:“放上个世纪你是要被挂路灯的,兄弟,你可太投机倒耙了。”

库马尔瞥了史香香一眼,说:“难道我们东亚先进到哪儿去吗,你的粉色头发在东亚是会被指指点点的,如果你是女生,你会遭受三倍的指指点点。”

这时候封隋终于注意到了史香香的新发色,点点头:“是的,给你三天把头发染黑,我们要见重要客户,否则你就假装自己是公司扫地的。”

史香香:“……”

罗米上前用力拥抱了一把封隋的肩:“Fred,我很开心你终于恢复状态了,Joker团队不能没有你。”

“嗯,我回来了。”封隋走到办公桌前,察看桌上的文件堆:“我落下了多少进度?”

“很多。”库马尔道:“最当务之急的是,我们需要一位成熟的公司法务来处理法律相关的问题。”

史香香抽出一份文件夹递给封隋:“这里是我整理的A市的大律所名单,前几张是三家红圈所,可以闭着眼选择,但是价格高昂,在我看来性价比较低。”

“有中意的吗?”封隋翻开文件夹,他的声音喑哑,像是失眠多日带来的精神不足:“听起来你像是已经选好了。”

“是有一个我觉得不错的,不是红圈所,是一家小而精的老牌律所,业务源包含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企业,也有做跨国公司的经验,价格上比那三家红圈所同等级的律师资源低一些,但这家毫不逊色,我认为值得选择。”

“可以,叫什么名字?”

“盛心律师事务所。”史香香回答道。

***

回到租赁的市中心龙景苑大平层公寓后,封隋在玄关脱了鞋,赤脚走进公寓,开放式厨房的灯亮着,迟朔坐在吧台后,面前的台面上放着一碗清汤面。

“你回来晚了。”迟朔站起身,捧起那碗面放进微波炉里,“面条冷了,我再热一热。”

尽管已经和史香香他们吃过了点的外卖,封隋还是放下包,在吧台旁边坐下,他的动作拘谨到近乎显得局促,眼神始终落在迟朔的身影上,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不用做这些的。”封隋用筷子叉起碗里热气腾腾却已经完全坨掉的面,勉力笑着吃下一大口,没有多嚼就咽下去了,面条咸得他嗓子一阵发紧。

“这是我应该做的。”从船上下来后住院了一个多月才出院,迟朔的面色依旧苍白,不过起码比起刚下船的不省人事和满身伤痕的状况要好多了,他的脸荫在碗上升腾的白色雾气后,给封隋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你买下了我半年,这半年里你就是我的主人,服侍好主人是我应该做的。”迟朔说。

又来了,封隋垂下眼皮,著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我不是你的……主人。”

“那你是我的什么人呢。”迟朔说,他并拢着腿坐在封隋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吧台的顶部射灯发散出鹅黄色的暖光,而他的黑发哑得像接不住任何的光线。

封隋抬起眼,这次他的眼神从小心翼翼变得肉眼可见的难过,“小迟,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如果你想走,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你自愿住在这里,我更高兴,但我不会拦着你走,我也不会让任何人阻拦你离开。”

也许是面条咸到焗嗓子了,他的声音如同掺了沙子,每个字都在声带上磨。

“我能去哪里。”迟朔:“我早就没有家了。”

“你有妹妹,她……”

“她现在过得很好,在养父母家庭里,那对老夫妇是很好的人。”

陆景亲自挑的领养家庭,并且付了一大笔钱。他的生活时时刻刻被麦克斯监视着,他不能去见妹妹。

迟朔的目光落在吧台边的手机上,“你要是想我走,我现在就走,不会碍你的眼。”

“不是的,我……我……”封隋忙道:“我想你留下,我只是不想强迫你留下。”

你强迫我的事情还少吗,迟朔心想,他拿起手机点亮屏幕,手机里接收到了一则来自美国的短信,拇指划开短信,是陆存野发来的一张天空照片,甚至还在照片上装饰了一颗爱心emoji。

“……”迟朔按熄手机屏幕,没有理会这则短信。

“你留下也好,不留下也好,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封隋说:“忘记之前的那些糟糕的事情,忘记麦克斯,好不好?”

“我以为你长大了,但是你还是那么天真。”迟朔:“我该怎么忘记,封隋,你教教我,该怎么忘记。”

他掀起衣服,露出腰部缠绕的纱布,“你能让这些都消失吗?”

洁白的纱布刺痛了封隋的眼睛,眼眶下酸涩得要命,“我不能……”

“我也不能。”迟朔放下衣角,平静地说:“所以我没法忘记,我的人生是怎么被毁掉的。”

***

回到了房间里,迟朔绕过大床,径直走到房间的最角落,在铺好的毯子上席地而坐,抱着一个牛油果图案的抱枕,倚靠在墙角发呆。

“还是不敢睡床上?”R现身了,盘着腿坐在他的前面,手撑着下巴,头朝左侧轻轻斜去。

“关于床的记忆,要么是床单上浸透了自己的血,要么是压在我身上的那些,形状各异的男人。”他将下巴陷进柔软的抱枕里,额前的刘海刚好以圆润的弧度遮住眉毛,整个人显得乖巧得不可思议:“我宁可睡毯子,哪怕是笼子都比床好点。”

“难道毯子不会让你想到在那条小巷子里的时光吗?”R说:“还记得吗,A城之眼,犬马声色的销金窟。”

“那时候我只有一条毯子,还有一道挂在脖子上的木牌。”迟朔:“口交十块,全套五十,还是会有客人嫌贵,砍价到三十,还有的会趁看管的鸡头不注意,不给钱就跑掉了。”

“看来你确实没法忘记,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