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业游民?”封隋道,“嘉莉号上会有无业游民?”

“当然有,而且不算少。”陆景说完后,示意迟朔起身,迟朔站起来绕至轮椅后面,手扶住轮椅后的柄手。

眼看着陆景要带走迟朔,封隋顾不得对陆景身份的追问了,脱口而出:“别跟他走!”

迟朔没有应答,陆景道:“小朔,不回应封家的大少爷,可不礼貌。”

“是。”迟朔语调没有起伏地道:“陆景先生是我的主人,我会跟陆景先生走。”

"主人?陆景?"封隋从未听过陆景这个名字,但他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知道主人的涵义代表着什么。

“不,你没有主人,你是独立的个体,小迟……迟朔,你……”封隋在急切中还带了点愤怒,叩紧后槽牙道:“七年了,你就是这么糟践你自己的?!”

听了这句质问,迟朔终于掀起薄眼皮望向封隋,眸中映出的灯光颜色比尸骨还冷。

“陆先生付钱包下了我,就是我的主人,听主人的话是应该的,主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没有义务也没有立场制止,请您不要多管闲事。”

“好,好”封隋摸遍身上没有摸到钱包,只摸出来一张麦克斯在甲板上塞给他的名片,他晃着名片道:“我现在就联系这个麦克斯,我买你,你别跟他走,行不行?”

陆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迟朔道:“先来后到,您得排队。”

“……”封隋张了张嘴,觉得事情发展到了一种无比荒诞的地步,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居然就这么妥协了,说要买迟朔,这样做跟那些嫖客有什么区别。

封隋瞬间卸了气,恳求道:“迟朔,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有苦衷,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真的,我是真的想帮你!”

“封先生,这些年想劝我从良的男人也有很多,不好意思,您也得排队。”迟朔答道。

陆景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封青良儿子的脸色青白演变到愣是说不出话来,对迟朔道:“走吧,回我的房间。”

封隋眼睁睁地看着迟朔推着轮椅走进电梯里,脚底灌了铅似的钉在地毯上。

这是……迟朔吗?他疑神疑鬼地自问,直到电梯门完全阖上,他仍觉得仿佛置身于一场难以挣脱的噩梦里。

他为此掐了一把有旧伤的右手,是疼的,也是这种疼让他如梦初醒地疯狂跑过去按电梯的按钮,电梯门过了很久才到这个楼层,门开后里面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而他根本不知道陆景会把迟朔带去哪里。

封隋倚靠到电梯门口的墙边上,举起手机,对着麦克斯的名片哆嗦着手拨出了上面的号码。

***

北区十三楼的1306房间是嘉莉号vip间里的上等间,房间里侧有六七米长的玻璃观海阳台,连麦克斯的房间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迟朔将轮椅推进了套房的客厅后,刚要跪下,被陆景扶起了,“小朔,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跪着。”

可你方才分明要我当着封隋的面跪在你脚边,迟朔心里腹诽了一句,但脸上依旧淡淡的神色,从善如流地起身,但没有站起来,而是换了单膝跪地的姿势,这样可以和轮椅上的陆景平视而不显得冒犯。

他不敢大大方方地随意浏览房间里的陈设,只用余光瞥到了茶几上堆积的书本,是他没有从未在陆景这儿学过的一些书本。

陆景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微笑着递给迟朔。

迟朔接到手里,看着书上的管理学三个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陆景。

“这些是大学里的基础先修课程,我觉的,学一学对你有帮助。”陆景道,“你过去已经在我这儿学完了高中的课程,高中的知识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学的了。”

“可惜了,就差一场高考。”

迟朔握紧了手里书的封皮边缘,即便到了现在,高考这两个字还是像块烙红的铁石,烫得他心里一阵血肉模糊。

仿佛高中的久远回忆都潮水般涌进荒草满地的心上,那曾是他拼尽全力去追逐的梦。

“我和麦克斯约好了,在嘉莉号上,你每天挑两个小时来我这里,我这次也带了很多书,你想看书,想学习,或者只是休息一会儿,随你。”陆景的手掌罩在了迟朔的膝盖处,道,“小朔,坐下来,让我看看伤。”

于是迟朔换了坐姿,这间房间里的地毯比麦克斯房间的更软,他曲起腿弯,并拢在一起,把裤腿一点点折叠上去。

跪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铁链,膝盖上显然留下了被折腾的成果,陆景拿过早就搁在书堆旁的药膏,仔细为迟朔膝弯上的伤口上药。

冰蓝色的膏状物抹在伤口上,起初有点刺痛,紧接着舒适的凉意就抚平了膝盖上沉积的痛感,随着陆景的手指,膏状体在伤口上抹匀打转,连附近的细碎旧伤也被照顾到了。

陆景用俯身的极累姿势上完了药,身体甚至又朝下俯去,把迟朔卷起的裤腿恢复到原位。

迟朔在整个上药的过程里都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像只任人摆弄的瓷作的娃娃。

“小朔,对我笑一笑,好吗?”陆景道。

迟朔仰起脸,顺从地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弧度。

陆景低下眉,手在迟朔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作出评价:“笑得真假。”

迟朔敛了嘴边的弧度,道:“对不起,您可以罚我。”

陆景用手指捏了捏迟朔有痣的那边耳垂,道:“我怎么舍得罚你,小朔,我知道,自从我把你卖给麦克斯后,你就对我有怨,可是,我不是麦克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有罚过你吗?”

“没有。”迟朔再次道歉,低垂眉眼,“对不起。”

陆景收回手,身体靠到轮椅背上,手指轻敲着扶手,缓声道:“那些不是惩罚,小朔,我为你量身塑造了另一个人格,只是为了保护你。”

“对不起。”迟朔道。

扶手被掌心攥出了浓重的摩擦声,陆景凝眸看着迟朔:“他从来不会说对不起。”

陆景按下扶手下侧的一处隐蔽按钮,很快,有两个男人走进房间,以毕恭毕敬的姿态向陆景躬身请示命令。

“把那儿的白布掀开。”陆景道,他的表情变得冷硬。

白布掀开,露出角落里的那台看上去有着后现代惊悚感的仪器,与此同时,迟朔的手指掐进掌心里,竭力控制着叫嚣着想要逃跑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