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自由对我来说是优选而不是必选，如果反抗的成本与风险超出我最初的预期，我可以接受始终处于你们的控制之下但假如你动了顾小圆，即便代价是我的生命，往后的每时每刻，我也会不停地尝试着将你碎尸万段。”

“你提出的选择从一开始便不存在，对我而言，它们最终都只会导向同一个结局。”

闻言，尼克的表情顿时变得奇怪，他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诡异的外星生物般打量了顾绝舟片刻，“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话锋一转：“……啧，好吧。”他咔嚓一声拉开保险，接着对顾绝舟扣动了扳机。

“砰！”

顾绝舟瞳孔猛缩，他的身体应激地颤了一下，子弹贴着他的脸颊射入树干里，划出了一道血痕，尼克这时才将枪收起，“按你所说的，等到了下个城镇，我们会给你做心脏手术。”

这决定一出，顾绝舟应当算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他的表情却实在称不上是劫后余生。随即两人向林外走去，顾绝舟站都站不起来，几乎是被尼克一路抱着回到了车上，接着尼克将从绿洲寻到的食物淡水运回储物间，顾绝舟拼尽全力倒进盥洗室里，刚拉开水阀人就靠着墙睡着了，还是尼克踩着淹了一地的水边骂边将他拽到了铁床上，等他再醒来时，战车已经开始向着下一个目的地移动。

逃亡时遭受重创的狮型战车走得略显颠簸，顾绝舟撑着铁床缓缓坐起，身上竟意外的还算清爽，他又回了半天的神，偶然转头，发现床边正摆着一身作战服。

两个劫匪毫不吝啬地对顾绝舟的配合做出了还算友好的回应，他将那衣服穿上，作战服腰带上配了两样冷兵器：一把匕首，一把短刀，他又站在原地调试了片刻，有一人从主控室里走了出来，顾绝舟抬头一看是艾文。

当初被AI联盟一记激光炮炸到神志不清的兽人如今瞧上去已经基本恢复，只在上身裸露出的部位留下了几道疤痕，他显然已从尼克那里听完了几人接下来的合作，见顾绝舟醒了还不由感叹两句：“可真瞧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感天动地的好哥哥。”

顾绝舟看了眼墙上的显示屏，他已经睡了大约有半天时间：“你们准备去哪？”

“‘你们’。”艾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话说的可真生分。”他理也没理顾绝舟的问话，反而兴致勃勃道：“哎，你想找那神明的宝藏不会是为了救你身患绝症的妹妹吧？”

当初伴随着海上遗迹与“宝藏”一同出现的，还有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神迹”辟如埃德蒙曾说过的那些同时浮现在各个海岸线的城市、吞了满肚子能源的活鱼，又辟如……海边居住的一夜之间多年顽疾骤然痊愈的老人。

顾绝舟瞪着艾文，对方笑了片刻，投降般举起了手臂，随后他猛地身体前倾，脸凑到了顾绝舟跟前：“我因为你差点死了一次，你不得给我点补偿吗？”

温热的呼吸扑在顾绝舟眼上，他抬手推开艾文的脸，转身朝主控室走去。这一核心重地的大门此刻终于顺畅地为顾绝舟敞开，控制台前，尼克正校对着战车的各项数据，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啊，正好，我刚要找你呢。”

顾绝舟瞟了眼行进路线图：“你们要去恶人镇？”

尼克没有回答。

任何一座正规城镇都不可能接收沙匪与流放者，可这些徘徊于沙漠的幽魂总需要一个能安心休整与交换情报的场所，于是久而久之，恶人镇便由此诞生了。这座东拼西凑而成的城池位于五大城区幅射范围之外，背靠大型绿洲，凭借其一年一度的地下拍卖会闻名四方，但凡选择在其中停留的，十有八九都是能上各城区通缉榜的亡命之徒，他们于此大咧咧地贩卖各种被官方严令禁止的精神类药物与军火，口中痛骂着各界政要，倘若有哪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在沙漠里不幸遇袭，恶人镇是唯一可供他放心停靠的港口这里是沙星一切为非作歹者的乌托邦。

同样对于尼克和艾文而言，要想彻底修复被AI联盟炸得颤颤巍巍的战车，恶人镇是他们唯一的选择，顾绝舟便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以利亚的确与我接触过，AI联盟既然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之后必要举全区之力将我清除，连带着你们也会和我一个下场何况凭借你们曾撞穿‘宙斯之盾’的事迹，光脑想调取你们的资料也十分容易，AI联盟不可能猜不出你们此刻最大概率前往恶人镇，以恶人镇松散的管理制度，它们想混进去简直轻而易举。”

尼克看着他：“但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进入恶人镇。”

“三天？”顾绝舟想到了这几日的具体日期，“你们打算参加拍卖会？为什”

“这期拍卖会已经公布了拍卖名单。”尼克说：“我们刚刚收到消息，本次拍卖会压轴的卖品是一条情报。”

顾绝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与尼克对视，尼克便继续道：“内容是以利亚的下落。”

顾绝舟的眼角微微抽动，怪不得刚刚金发的劫匪始终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显然两人认为顾绝舟仍有所保留，他烦躁地皱起了眉：“我确实曾经接下过保护以利亚的任务，报酬就是那份藏宝图的正确路线，但早在遇见你们的三个月之前，以利亚便与我分开了，我现在同样不知道它的位置否则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狼狈的境地。”

眼前的尼克没作声，不知心里相信了几分，这时艾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哎，你别误会，这可不是在逼问你。”他靠在主控室的门框上，“我们只是想询问合作伙伴的意见你觉得我们还有参加拍卖会的必要吗？”

“以利亚的下落”无论对神明宝藏的真实性还是前往海上遗迹的路线图都至关重要，这条情报现世的那一刻，整座沙星的目光必将聚集于恶人镇幽暗的地下，想必这座城市如今已被各方势力渗成了筛子，机械联盟也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去啊，为什么不去？”顾绝舟闻言冷漠地笑了笑：“能让全球心怀鬼胎的败类们聚在一起自相残杀，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说话间，主控室屏幕中传来一阵“滴滴”声，三人朝屏幕看去，只见特殊的标记信号正在地图前方闪砾，漫天黄沙之后，那座独属恶人的停靠港已离他们不远了。

第19章十九章（车震＋剧情：地下碰头）颜

恶人镇的秉性从其外部城墙上便可见一斑。

与正规城镇由指挥中心统一下令建设的城墙不同，恶人镇的外壳完全由来自各地的坚硬钢材堆砌而成，伊斯特中心区的钢板上方盖着温斯顿地下角斗场搞来的建材，墙头顶着的变异生物屏蔽仪却是从米蒂亚区“进的货”，边边角角略显薄弱之处甚至挂了几块巨大的合金盾牌这座城墙无时无刻不在显现着其中居民强盗的本质。

恶人镇外部有专门的大型战车停靠区，中心的城门大开着，一个持械的守卫都没有，只有门上方安了一个化学物质检测仪以防有谁带着杀伤型生化武器潜入这通常是AI联盟的手段，但假如这些人工智能并不抱有群体灭杀的目的，恶人镇的诸位是不介意和它们作交易的什么关乎种族存亡的大计从来不会出现在亡命之徒的脑子里。

三人进入城中，这一时期的恶人镇出乎寻常的熙攘，无数不知身份的杀人犯们或裹着长袍、或露着一身腱子肉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彼此之间不动声色地相互打量，一派山雨欲来暗潮流涌的气氛。贩卖军火禁药的店铺随处可见，男男女女被锁链绑在一处统一销售正规城镇中几经辗转才能寻到的违禁商品在此地毫无遮掩地摆在阳光底下，五大城区的黑市与其背后支持的势力都要仰仗该地作为货源，也正因如此，恶人镇最终才能在五大城区的默许下得以保留。

顾绝舟首先被带去植入了微型炸弹在恶人镇中做此类不人道的器官手术简直畅通无阻，随即三人休整了一日，尼克租了一辆小型城中悬浮车以备运送各种修理战车的材料用，他们又去了城门处的地下拍卖场入口。

入口旁有间拉着帘子的小黑屋，时不时有人戴着遮蔽五官的面具警惕地撩开长帘进进出出恶人镇是整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通缉犯们唯一能稍微喘一口气的避难所，全球凶名赫赫的人渣败类都不远千里聚集在此，然而恶人镇一共也就分了三个区，身处其中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保某日会遇见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家，为了避免接二连三的炮火从内部将恶人镇炸碎，该城镇最初的创立者特意定了一条规则恶人镇内严禁黑吃黑，违者将被城中其余人永远驱逐并在地下拍卖场的入口处建了一座“黑屋”，专门向各位入城的亡命徒提供专业伪装。

吊挂的门帘被推开，黑屋中央，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正懒洋洋趴在柜台前，直到看见顾绝舟的脸，她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接着从柜台后方走出，边笑边扭着腰搂住了顾绝舟的手臂：“这位帅哥，想要什么服务啊？”同时她挺着自己饱满的胸脯，有意无意地在顾绝舟胳膊上蹭弄。

若是第一次踏入沙漠的小羊羔遇见这场面，说不准便会被女子的表象所迷惑，然而能进恶人镇的哪个不是人精黑屋老板代号“美杜莎”，由于年少时期生活过于穷苦导致其成年后发展出变态的仇富心理，曾在一个月内连杀四名居于沙星富豪排行榜前十的大佬，至今仍逍遥法外顾绝舟面色不改地将胳膊抽出来，嘴里说着“帮我做个简易伪装”，手上却对她打了个奇怪的手势：他先是指了指天，接着又比了个“三”。

黑屋为了保护客人信息，向来有一次只进一人的规矩，那美杜莎瞧着顾绝舟的手势砸吧了两下嘴：“无趣的男人。”随即她带着顾绝舟走进柜台后的暗门，又绕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大约走了三分钟，两人进了一个门上刻着奇怪标志的房间。

那房间外站着个天生聋哑的小姑娘，她跟着顾绝舟一起进了屋里，屋子正中央有个巨大的梳妆台，旁边支着一个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架子，顾绝舟坐在那梳装台前，那姑娘便站到他身后，对着他的脸娴熟地上手涂抹。

又过了一分钟，房门再次打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踱了进来，他将那门反手闭上，也不往屋里走，只是贴在那处轻轻喊了一声：“顾绝舟。”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来人的站位正好卡在了一个精妙的死角上，但凡是这房间适合安装摄像头的地方都避开了这人的位置。顾绝舟眼珠微转，没有应答，便听那人继续说：“我没想到你为你的妹妹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大爱听这个话题似的皱起眉：“少说废话，以利亚，你该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了。”

那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却略显忧虑的脸这莫名其妙潜入黑屋的“人”竟然就是那数月之前自米蒂亚区逃亡、一个视频搅动了沙星汹涌的漩涡、各方势力踏破铁鞋都遍寻不着的神秘先知！听了顾绝舟这话，它反说道：“我以为你会先要我帮你解决你心脏上装的东西。”

聋哑女孩这时要往顾绝舟的脸上抹颜料，他便闭上眼：“与其关心我的心脏，你不如先想想当初那条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我确定我已经将在场所有人全部灭了口。”

“你是说……关于‘伊斯特区传出的藏宝地图一开始就是由你交给顾笙云’的那则么？”机械人通常不怎么习惯使用隐晦的代称，以利亚十分认真地将那条消息复述了一遍，见顾绝舟默认了，他才继续道：“这确实奇怪，我认为我不应该在这方面有疏忽你是听谁提起这则消息的？”

顾笙云便是上任伊斯特城区最高指挥官，顾绝舟的生父、最终又死在了他的枪下。“埃德蒙·加西亚。他当初遇见我时的态度太不对劲了。”顾绝舟说：“他不断地在我面前提起那张地图，后来我故意激怒他，他在完全能杀死我的情况下几次都未动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消息能令他这么投鼠忌器。”

以利亚闻言顿了片刻，随即它说：“蚁族与蝙蝠兽人的混血极其稀有，我的数据库中从未载入过相应能力的备份……如果是他，那确实有可能避过我的数据屏障得到这则消息抱歉，这的确是我的失误。”

顾绝舟没搭腔。那聋哑姑娘拿起架子上的一罐喷雾对着他按动两下，一片死寂的房间中一时只有“嗞嗞”的水雾喷溅声响起倘若此刻是任何生命体在这，都能立刻察觉出一股无声却强烈的嘲讽，好在机械人从不会感到难堪，它见顾绝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便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劝你不要参加两日后的地下拍卖会。”

顾绝舟又等了几秒，然而以利亚却不接话了，他颇觉可笑道：“你一个机器人学什么人类说一半藏一半的毛病，程序故障了吗？”

以利亚叹了口气大概是由于其创造者意志的影响，这位机械先知经常会做出些机器人不应该有的多余的动作，它说：“出售我行踪的卖主是个骗子，他并不知晓我的位置，据我推测，这次拍卖会的开办大概率另有隐情，恐怕……是和斯拜教有关。”

顾绝舟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缩斯拜教便是那以逆五芒星为标志的驻扎在莫文镇的地下邪教听到这名字，他的身体下意识晃了一晃，但很快便重新坐稳，他没什么情绪地说：“有关便有关吧。我为了不让那两个沙匪生疑已经同意参加拍卖会，如今的我也没什么可随意选择的余地了。”

以利亚似悲似叹地看着他很难想象一个机械人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好的，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会提前在那地下拍卖场中安装干扰器，希望到时候可以给你提供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