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当山姆面对他人夹杂着怜悯、好奇的嘲弄目光时,他会故作得意地“炫耀”:是的,先生/太太,我的父亲与那位了不起的亚特伍德冕下有血缘关系呢!
每当他这么说时,总会引得别人哈哈大笑,觉得他是个虽然可怜但也十分有趣的人。
山姆也会跟着笑,像是流浪马戏团里逗人取乐的小丑那样貌似开怀地、滑稽地笑。
没人能理解山姆以自己的命运去取乐他人时的感受,更没人能理解他成年后被教会的人找到、告诉他,他拥有的姓氏来自一位极其伟大、极其了不起的、地位超然的曾祖父时,山姆内心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的,他获得了一份相对于他原来生活的层次而言报酬十分丰厚的好工作,年薪足足有上百金币。
可他也能从报纸上看到,从教会内部了解到,那些真正拥有着亚特伍德这个姓氏的“血亲”们,过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受人尊敬的、体面的守夜人事务官工作,上百金币的丰厚年薪比起那些与他一样流着枢机主教的血脉、拥有着亚特伍德这个姓氏的“血亲”来说,算得什么!
他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此时,作出一番分析的史丹佛探员,给出了他的评价:“可惜了,虽然是不被正式接纳的私生子,但好歹继承了亚特伍德这个姓氏,又能一上来便获得守夜人事务官这个外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职务,这样的起步竟然没能被好好经营。”
杨秋也在观察史丹佛探员对室内那个失控者的影响,兴致不错地接了话:“哦,这话怎么说?”
“他有亚特伍德这个姓氏,天然就能吸引到更多教会内部的关注,只会得到额外关照,而不会有任何人敢于冒着得罪亚特伍德冕下的风险打压他。”史丹佛探员语气平稳,态度正直,“换言之,他只要肯用心经营自身,会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获得升迁,被召到圣地去,又或是重新被亚特伍德家族接纳也并非不可能。”
“但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放弃自身天然的优越条件和坦途前程,背叛教会转而投机他处,在我看来,这真是再愚蠢也没有了。”史丹佛探员不认同地道,“连自身优势在哪都搞不清楚,连朝夕相处的同伴都毫不犹豫地出卖,这种意志不坚定的糊涂蛋,即使是邪神狂信徒也不会愿意信任这样的人。”
杨秋和梅斯队长,同时把视线投向审讯室内。
死死盯着走廊墙壁的山姆,半张着嘴,一动不动。
那因精神异变而同步畸变的扭曲身体,也因精神遭受重度暴击而开始崩解,从外层开始雾化、崩溃……
史丹佛探员出于职业习惯分析推测了一番、并按照个人喜好作出总结点评后,才发现杨和梅斯队长都直直地盯着室内:“嗯?发生了什么?”
第433章 宣传战争
最了解一个人的人,永远是他自己。
废物会不知道自己废吗?当然是知道的。
只是接受自己是个无能废物的现实太残酷,把自己失败的原因推卸到他人头上,可比自责煎熬简单多了。
走了错路的人会不知道自己蠢吗?当然也是知道的,可是接受自己毁了自己人生这种现实也太难熬了,倒不如指天骂地、愤世嫉俗、迁怒他人来得轻松。
山姆出卖了朝夕相处的盖文队长和另外三名守夜人、葬送了教会内部向上发展的前程,在夜深人静时,他会不后悔自己做了蠢事,从大有前途的守夜人事务官变成别人指哪咬哪的狗吗?
会的。
拖他下水的人前恭后倨的态度,处理盖文太太时逼他下手的恶态,收到克里克城守夜人总部发来日常问候信函时的胆战心惊、彻夜难眠……山姆早就后悔了。
可是接受这种后悔情绪实在太痛苦了,太难熬了。
山姆只能逃避,只能哄骗自己、说服自己去憎恨命运,去憎恨金币教会,去憎恨没有给他足够优待的亚特伍德家谴责他人,实在是比谴责自己好受多了。
史丹佛探员并没有看出山姆的自欺欺人,他只是直白地指出山姆自己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的、拼命地藏进潜意识深处的事实,把这些见不得光、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明明白白地摆到台面上来……山姆就破防了。
山姆亲眼看见他那个私生子父亲不到十年时间就败光了奶奶给人做情妇辛苦熬了一辈子才攒下的家财,从小就过着苦日子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守夜人事务官是份多么有前途的工作?
在拉尔斯城平民区长大的山姆,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找不到工作、连做苦力活都要靠抢?若是没有亚特伍德这个姓氏,守夜人事务官这个职位怎么可能轻飘飘掉到他头上?
山姆只是自欺欺人,欺到连他自己都相信他真的只是因为满怀愤怒憎恨才这么干的罢了。
史丹佛探员戳破了山姆那建立在欺骗地基上的精神防御层,本就陷入失控状态的山姆再硬吃下这么一发暴击,他会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消失从肉体到灵魂,彻彻底底地消失。
若是地球位面,人的精神防御层被戳穿,顶天不过是精神分裂、发疯之类,至少肉体还能留下;在这个精神力能干涉物质的位面,那可就真是原地消失,一点渣都不带剩下的。
史丹佛探员被自己的“战果”震到时,另一边,在无名峡谷中艰难地守着一帮“刁民”熬任务的玩家,可算等来了接收平民的阿德勒民兵。
阿德勒领的民兵与因纳得立领的民兵一样有三成女兵名额,但因莱茵王国是个农耕国家、社会风气相对保守的关系,应征入伍的女民兵非常少,连两成名额都没占满。
考虑到接收的平民中有女性,柯尔克少校分出数名女民兵安排到了接收安置平民的队伍里;而这个安排,也果然建了功。
被亡灵捆在山谷中接收“强行保护”的一众平民,一开始看到来接收他们的是军队时不少人吓得哭爹喊娘,直到发现这些士兵中有不少女兵才稍微稳定下来……
倒也不是这些“刁民”难伺候,而是军队这种暴力机构吧……就算搁地球上,听到“军队来了”立马放心的也仅有华夏一家而已。
一支军队里能有女兵,这些女兵还能与男兵平等、不是被奴役欺压的那一方,那么这样的军队至少能给人“文明、公平”的初始印象不管哪个位面,不管人是不是有慕强欺弱的本性,绝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身处于讲究公平文明、不公然欺凌弱者的环境中。
把这帮烫手山芋甩给NPC,秦冠血盟的玩家们就毫不眷恋地出了山谷、直奔塔奇亚领南部山区而去别人都吃到他们这趟“世界观突破任务”的红利、欢欢喜喜地抓邪教徒搜刮战利品了,就他们还给拖这里守着一帮刁民,早就恶心透了!
阿德勒民兵们早就知道塔兰坦亡灵闲不住的设定,没在意交了人就跑路的亡灵,搜索了下峡谷、把亡灵们看不上的大件家具器具、马车、骡马之类的搜捡出来,便带着两百多幸存平民出山。
在领路向导的带领下把平民全带回巴博巴镇,民兵们并没有立即遣返平民,而是在镇外草草扎了个营地,把这些平民全集中起来暂时收押……
少女贝内特是巴博巴镇的人,往返山区深处的这几天里,她经历了不知多少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到的大起大落和稀奇遭遇。
远远望见家乡小镇时,心力交瘁的贝内特以为自己能马上回家,没想到把他们从山中带出来的民兵并没有放人的意思,仍旧将她们隔离在镇外,这让神经紧绷的贝内特难以控制情绪,被送进简陋的营房后便大哭出声。
与贝内特同关在一间营房中的少女、妇女受她感染,也跟着抽泣起来。
看管妇女营房的女民兵进来看了眼,见这些平民只是自己哭,没有相互打架揪头发啥的,便没有理睬,又退了出去。
“我要回家!为什么不让我回家!”贝内特见那两个照顾了她们一路的女民兵不打算管她们,装着胆子哭叫。
“别急,再等一等,等确定了你们没有问题,就会放你们回去的。”女民兵回头安抚了句。
“我们能有什么问题?我们什么都没干啊?”一名低声抽泣的妇人连忙道。
女民兵只得停住脚步,对这些平民女性说明情况:“你们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但因为你们与邪教徒接触过的关系,我们必须将你们暂时隔离观察,确定你们并没有受那些邪教徒污染。这并不是我们为难你们,而是为了大家的家人和亲戚朋友考虑,你们也不会希望自己带着安全隐患回家去,把自己的亲人都害了吧?”
一营房的平民妇女都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