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喜欢自己本来就有的东西就好了啊！”李漫新说，“不然不是搞得自己很不开心，我要是周明远我就喜欢这么聪明的自己。”

“哪有那么简单，”陈爽说，“我们是人哎大哥，又不是机器人，人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啊。”

队伍轮到刘飞鸿了，周明远排在他后面的后面。刘飞鸿抖抖肩膀，挺了挺前胸，故意不小心让胸肌在短袖下显形，然后在跑道上助跑，用一个自认为非常帅气地姿势起跳，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坑里。

他尴尬地抬起屁股想站起来，但意外的是，他的屁股下面正对着的沙子堆里，居然出现了两根深棕色的条状物体！

“啊刘飞鸿在沙坑里拉屎了！”有人喊道。

“什么玩意儿？！”

“我操！”

“刘哥你”

“滚犊子！不是我！”刘飞鸿脸色涨红地跳起来，“这沙子里本来就有屎！”

“别不承认啊！”

“我他妈揍你！”

“应该不是他啦，你看他屁股上都没有屎。”

“我操，你们能不能别看我屁股！”刘飞鸿捂着后面跳出沙坑，远离这群损色儿。

女生们都捂着鼻子后退，体育老师和几个男生上前去查看情况，李漫新和陈爽也探着脑袋往人群里看。体育老师踢开旁边的沙子，最后下定论道：“这一看就是猫屎，估计是学校里的野猫把这儿当厕所了。班长呢？我这儿有个塑料袋，你把它弄走。”

白正阳愁眉苦脸地接过塑料袋，去沙子里抓猫屎。

“我都说了不是我！”刘飞鸿再次为自己正名。

“嗨，猫拉的啊，没意思，”陈爽和李漫新一起坐回去，继续聊天，“所以最重要的是周明远到底想要什么，他难道就那么想变成赵林宇这样的有钱人吗？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李漫新朝队伍那边看，周明远正在一跳一跳做热身，“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可能就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吧。”

“他这成绩，肯定会有更好的生活的，”陈爽说着，周明远已经开始助跑了，“脑子又聪明，长得又帅”

周明远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在沙坑里，脚踩的位置明显比之前所有人都远，甚至他那片的沙子都还是浅色的，没有被人来回翻腾过。

“你看，运动神经还好，”陈爽加上一句，“他的未来大大滴光明啊！”

周明远看过来，身型在阳光下清俊挺拔，李漫新朝他伸出手，他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子要过来。两个人的手还没有碰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后面猛推李漫新的后背，他向前一扑倒在沙坑里，回头看推自己的人。

赵林宇高大的身影站在跑道上，头顶着太阳，逆着光，像个可怕的巨人。他面色不善地瞪了李漫新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你有病吧赵林宇！”陈爽破口大骂，和周明远一起把李漫新扶起来。

“他妈的傻屌，不就是……”陈爽冲着赵林宇的背影还要继续骂他，李漫新连忙从坑里爬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反正摔在沙子里也不疼。”他怕赵林宇一言不合再把陈爽给揍了，一直到赵林宇离开操场他才放心。也不知道上着课他要去哪里。

马上就轮到李漫新跳远，他拍拍自己身上的沙子，起身去后面排队。

周明远发现四周聊天打趣的男生开始互相使眼色，连外面练习跳远的那些人也凑过来了。李漫新上面穿着黄色的纯棉t恤，下面是带着黑边的白色短裤，明明是和大家一样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好看。跑动起来光洁的两条细腿白得晃眼。他起跳的时候周围的人群都很捧场，尤其是男生的声音里夹杂着奇怪的兴奋，周明远能感觉出来，他们不是在看李漫新能跳多远，而是在看他的身体和脸。

李漫新身上有一种少见的性别杂糅的诱惑。对于这个学校的高中男生来说，他既不像男人一样生硬和无趣，又不像女人一样惯常地搭建着异性恋之间的天然欲望，更不像常常刻意甚至有些夸张地模仿女性特征的李云凯，让他们感觉不适和奇怪。对李漫新的窥视，是一种隐秘、刺激，似乎在同性恋边缘游走，但又能在所有男生之间找到共鸣的心照不宣的渴望。这种兴奋没办法跟找女朋友一样，可以用“追求”和“告白”来进一步发展，于是它便一直处于一种“悬而未决”的状态，在看似沉默的人群里不断膨胀充气，等待着有一根率先尝试的针，来扎破这个欲望的气球。

群众们对于这根针的态度十分复杂，他们希望有一根针出现来试探气球能不能被扎破，所以赵林宇态度不明地调戏李漫新的时候，他们都爱在旁边拱火。但是当赵林宇真的表现出“老子无所谓什么同性恋异性恋，我就是要把李漫新搞到手”的认真态度时，他们又小心翼翼地观望，害怕自己想要又不敢尝试的东西真的被别人得到。

周明远看着这些闪着恶心光芒的眼睛，看着李漫新无知无觉地坐在沙子上，短裤下滑，露出大腿的样子，这一瞬间他理解了在那个小花园里许重当年看他的心情。许重一定像赶走他一样，从小赶走了无数想来抢食的狼。即使李漫新现在已经“属于”他，他也没有办法安心，李漫新不可能不接触新的人，不可能不到新的地方去，只要他一秒钟没有盯住他，他就可能被别的不怀好意的男人抢走。他恨不得把李漫新关在宿舍里不让他出门，把他放在一个没人的岛上，甚至把他吃到肚子里。

可是现实是他连李漫新会不会和他一起去北京上大学都不知道。

他不可能像许重和赵林宇一样放下一切跟着李漫新去任何地方，他没有放弃的本钱。许重不去上985，只是放弃了一个学校。而他不去好大学，放弃的是自己的整个人生。如果他没有能力过好自己的人生，甚至没有能力赚到吃饭的钱，何谈“独占”李漫新？到时候李漫新要想甩了他，他怕是连死缠烂打的条件都没有。

可是如果他和李漫新在不同的地方上学，李漫新也一定会很快忘记他，就像他当年忘记自己一样。许重说的没错，李漫新就是这样一个无情且没有长性的人。

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保证李漫新永远属于他，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周明远？周明远？”李漫新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漫新跳完，就快轮到女生跳了。陈爽到那边去排队，李漫新就跑来找周明远。他撅着屁股，完全不知道后面的那群男的都在看他，周明远气不打一处来，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捞到自己怀里。

周明远坐在沙坑旁边的跑道上，李漫新坐在他腿上，被他搂着腰，略有一丝尴尬，很多人在看他们。他不知道两个男生这样算不算正常，因为班里的男生有时候打闹起来也挺亲密的，可是他和周明远是真枪实战打过炮的关系，所以和那些闹着玩的铁直男比起来，又有一种当众谈恋爱的心虚感。

周明远和李漫新感觉到的完全不一样。李漫新以为别人的眼神是调侃，周明远却知道那完全是嫉妒。尤其是周明远平时待人十分冷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约等于没有关系，他们甚至不能上前来用开玩笑的方式打探他和李漫新的情况，只能凑在一起一边反复朝这边看，一边小声嘀咕些什么。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李漫新在周明远耳朵边小声问。

“有什么不合适？”周明远语气淡淡的。

“当众调情多辣眼睛啊，”李漫新说，“跟在电影院亲嘴儿一样。”

“你在电影院和谁亲过嘴？”周明远问。

“我没有！”李漫新说，“我是打个比方。”

“你和谁亲过嘴？”周明远又问。

李漫新：“……”

他把头埋在周明远的肩膀后面，企图逃避回答这个问题。

周明远捏着他的后脖子把他捞起来，咬牙切齿地问：“和谁？说实话，不然我在这里亲你。”

“赵林宇……”

说完，李漫新感觉周明远掐着他腰的手力道变重了。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