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和别人打架斗殴,还是在学校里,成何体统!我在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许兵勇怒骂,一个动作一句话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刚正不阿的严父形象,把自己从违反校规的儿子那儿摘了个干净。
许重偏着脸不看他,只看着李漫新。从刚才开始,李漫新就一直在关心周明远的情况,问他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许重死死盯着他们,恨不得把周明远千刀万剐。
“我看到他在偷李漫新的东西,才没忍住打了他。”许重突然说。
李漫新不敢相信地抬眼看许重,许重的眼神很可怕,他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周明远是个偷东西的惯犯,以前就偷舍友的表,被舍友发现,才换宿舍到李漫新那里。他没钱买那些东西,但心里想要,所以总是偷东西。他的晚饭也经常让李漫新给他买。”许重的语气一本正经,真假掺半地说。
“他没有!”李漫新怒道。
李漫新从小就知道许重是个卑鄙的人。小时候许重想玩火,又怕挨骂,就撺掇小区里的其他小孩点火。那小孩觉得好玩,把点燃的报纸扔进落叶堆里,要不是物业赶来灭火,绿化带里的树都要被烧着。小男孩的妈妈把他屁股打开花的时候,许重在一边乐呵呵地教育李漫新:“以后别人让你做什么,你一定要想清楚,想不清楚就来问我,知道吗?别跟这个笨蛋一样,说两句就上当。”
许重是个怎样的人,李漫新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对全世界的人都戴着面具,只有和李漫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松下来,展示自己真实的模样。李漫新清楚他的卑鄙无耻、目中无人,但许重就是许重,不管好的许重还是坏的许重,都是陪他长大的许重,李漫新从不因为这些事情对他有看法,或者与他有隔阂。
可是今天许重把这种卑鄙用在周明远身上,让李漫新十分愤怒。李漫新以前曾经对他吐槽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提到过周明远是个不注重物质需求的人,许重明知道周明远不可能偷东西,明知道学生偷窃可能会被开除,而读书是周明远唯一能够改变人生的道路,却还是这样栽赃陷害他,这让李漫新控制不住想要责怪他,他大声道:“周明远从来没有偷过东西,以前没有,这次也没有!他只是在和我闹着玩!”
“小周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他,”李漫新的妈妈也搭话道,“是不是重重和小周之间有什么误会?看错了或者怎么样?”
“你偷了没?你给我说实话,你偷了没?”周明远的养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下一下打他的脑袋,“净给家里找事!净给家里找事!还嫌我们不够累是不是!”
周明远厌恶地看着她,缓慢地、无情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扯开,冰冷的声音道:“我没有。”
“有没有,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了算,”许兵勇看着校长说,“不是说之前还偷了一个孩子的表吗?那个孩子呢?可以叫来一起说说话嘛。而且他换了宿舍,这确有其事吧?到底是因为什么换宿舍呢?”
“哈哈,这个……”校长有点尴尬,之前的事他也没有调查清楚,不想得罪刘飞鸿的父母,也不想放弃周明远这个清华苗子,马马虎虎就处理过去了,“当时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周明远这孩子不像这种人,平时一门心思就是学习。”
“你们一个两个的,以为我们穷,就想欺负我们,冤枉我们是不是!”周明远的养母突然大声道,看似在维护这个白捡的儿子,其实是在维护自己作为穷人的尊严,“你们这些什么总的,什么校长,什么院长的,你们蛇鼠一窝,想把这件事的错栽到我儿子头上,我告诉你们,没门儿!要不就拿出证据来,要不就报警!报警!”
“周明远妈妈,你冷静一下!”两个班主任马上劝说道,学校最担心的就是把事情闹大,报警是万万不可的。
“要我说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兵勇又道,“青春期的孩子价值观还没形成,有点虚荣心,一时冲动拿同学的东西玩两天,只要还回去了,也没什么,打打架嘛,也是常有的事。都是孩子,之后我们做家长的回去教育教育,向好的方面引导一下,下次他们肯定就懂事了。”
“是是,许总说的有道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刚刚校医也来检查过,都是擦伤,”校长跟着点头,他招呼9班的班主任道,“小岳,一会儿你再带他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许兵勇就这样看似让整件事和解,实则把周明远偷窃一事做实。周明远和他的养母都沉默了,打架的事情眼看着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都不知道继续为自己辩解、真的报警会带来什么后果,校长对许兵勇略显恭敬的态度,许兵勇从容不迫的神情,都让他们意识到了贫穷带来的孤立无援。周明远紧抿着嘴唇,双臂颤抖,手握成拳,努力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咽下去,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李漫新的声音:
“叔叔,你为什么一直认定周明远偷了东西?你既没有看到他偷舍友的东西,也没有在今天打架的现场,却能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他偷东西,你的依据是什么?你不是说要把刘飞鸿叫来吗,我现在就给他打微信电话,让他过来,正好把当时的事情说清楚,因为他之前就拿不出任何证据!”
第五十九章 池塘边
“哎,漫新,你看你总提以前的事情做什么,”校长看了一眼岳喜进和李漫新的父母,暗示他们拦着李漫新不要让他讲话,“过去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非要让事情变得更乱吗!”
“你的解决就是马虎了事,把偷东西的罪名一直安在周明远头上吗?”李漫新生气道。
李漫新的爸爸只是当地二级医院七八个副院长的其中一个,和许兵勇比起来还是有差距,因此校长对他们的态度稍逊,指着李漫新向李父李母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是这样和老师、和长辈说话的?”
“哈哈,孩子嘛。”李宇华说。
校长:“……”
“小新,你这就是误会叔叔了,我没有责怪小周同学的意思,”许兵勇说,“叔叔是想说,你们年纪都不大,还在上学,不管到底因为什么,都不要让这种小事影响你们的人生,你说是不是?叔叔相信你的为人,你说小周是个好孩子,那叔叔就相信他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我们就把它当做一个误会,让他过去,好不好?不然你是想让重重去警察局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吗?”
李漫新不说话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许重犯了错,理亏,也确实不想让许重落一个打架斗殴的前科。
许兵勇继续说道:“来,大家握个手,许重,你给小周道个歉,咱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扯着许重想让他到周明远那边去,但许重像块石头一样伫立在原地,红着眼睛瞪着李漫新,表情因愤怒和嫉妒而扭曲。
“你为什么替他说话?”许重突兀地问道。
许兵勇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握着许重胳膊的手用力,想提醒他注意形象,但许重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他咬着牙说:“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替他说话吗?”
“我……”李漫新不知道说什么,许重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错的,而且是错到离谱,这让他怎么站在他那一边。如果站在他那一边,周明远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李漫新想上前安抚他,但他刚一抬脚朝许重那边走去,周明远就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声不吭走了。
“周明远!”李漫新立刻追出去。
“哎这正说着话呢!这几个小孩怎么回事!”校长在后面说道。
周明远进了电梯,不理睬李漫新的声音,看着电梯门在李漫新面前关上。
李漫新没来得及搭上电梯,只好从步梯跑下去。外面的天已经半黑,晚霞搭在天边的云上,教师办公楼对面是学校的小池塘,池塘里有几支早开的荷花,荷叶下面红色的观赏锦鲤在暮色的波纹里游动。李漫新绕过竹林,一直跑到池塘边的柳树下,才追上周明远。
他拉住周明远的袖子,气喘吁吁地说:“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我不走,看你和许重亲亲我我吗?”周明远冷漠地说。
“我什么时候和他亲亲我我了!”李漫新感觉很委屈,“我刚刚是在替你说话呀。”
周明远上前,一把捏住李漫新的手腕,拽着他凶恶地问:“他打了我,诬陷我,你还担心他,是不是?”
李漫新觉得这样的周明远好陌生,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样子。
“他不担心我,难道担心你?”
许重从竹林外面走进来,强撑着在周明远面前装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周明远,你以为李漫新为什么和你上床?你不会以为他喜欢你吧?我告诉你他为什么和你上床,那是因为我没同意和他睡,我要是同意,还有你他妈什么事儿?他从小光着身子钻我被窝,我他妈要想操他,轮得着你?”
“你装成一副挨打的样子给谁看?在厕所不是很能打吗?怎么刚才不还手,不就是想卖惨给李漫新看,让他心疼你?你以为你算老几,他从一出生就是我的,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卖弄这些小心思,你觉得你能把他从我手里抢走?从小就他妈有妄想症,馋李漫新馋了很多年吧,怎么,现在和他上一个高中、住一个宿舍,就以为你跟他是一个世界的人、以为你俩有未来了是不是?他以后要去哪儿上学,去哪个城市生活,我都能跟着他,你有这个条件吗?我能陪着他去上个二本,去国外水个本科,你问问自己你可能吗?别说大学四年,到时候两个月不见,你也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我劝你少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从你生下来就没人要的那一刻,李漫新跟你就不可能!”
李漫新感觉到周明远的手臂在发抖,面色异常难看,整个人看上去都在崩溃的边缘,他呵斥许重道:“你别说了!许重,你太过分了!”
许重上前抓住李漫新的另一只手腕,对他说道:“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吗?你不就是想找男人做爱吗?我已经想通了,我现在答应你,我们在一起,以后一直在一起,你想要让我当你哥也好,让我当你男朋友也好,我都随便你,你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全都断干净!”
“你……”李漫新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连同性恋这个坎儿都能跨过,“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受什么刺激?你问我受什么刺激?”许重近身上前,掐着他的下巴,咬着牙质问他,“你一天到晚跑出去和别的男人做爱,你还问我受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