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漫新观察周明远的表情，说不好他生气没有，或者有多生气。他一口气道：“刚刚是因为我坐在电视前那个桌子那儿出不来，他们都围着在看甄嬛传，然后我想从桌子上翻出去就被许重抱起来了，不是我让他抱的！”

“嗯。”周明远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虽然只是从冷着脸变成了没表情。他拿起李漫新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陈爽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和李漫新对上眼神。她晃了晃那个袋子，朝李漫新使了个眼色。

李漫新竖起大拇指给她比了个赞，然后凑到正在喝酸奶的周明远身边，小声说：“我们晚上……”

话还没说完，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又是那阵吵闹的锣鼓声，尤其是他们两个还坐在音响下面，简直要把耳朵震聋，说出的话也完全被淹没了。

好不容易等铃声响完，李漫新又说：“我们晚上……”

“别说话了！铃声都响了！”雪峰哥一边急匆匆走进教室一边喊，“刚下的通知，明天后天加了一次模考，还不赶紧复习！”

李漫新：“……”

“啊”

“不要啊”

“凭什么！”

“明天是周六啊！”

班里哀嚎遍野，即使一半的人书都崭新崭新的，他们也不喜欢模考，因为模考会把人分散到各个考场，不能玩手机也不能说小话，只能枯坐两天在演草纸上画丑图。

“嚎什么嚎？这周末本来就补端午的课，跟谁欠你们一样。我可给你们先说清楚了，这次模考很重要，是你们高一除了期末考试之外最后一次模考，到时候成绩一出你们爹妈就知道这一年你们在学校是什么德性了，都给我认真对待听见没？”雪峰哥骂道。

“听见了”底下的人拖长音，稀稀拉拉回答。

李漫新扭头，和后面的陈爽交换一个悲伤的眼神：做爱计划又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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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艰难的两天，模考终于在周日下午四点半结束了。李漫新把陈爽给他的东西放在床头柜里，这两天完全不敢打扰周明远，怕影响他考试的状态。

考试一结束，全校就要去操场上开动员大会，高三刚结束高考，这是一个绝佳的打鸡血时机。高二年级提前三个月荣升为新高三，而李漫新他们也是准高二生了。

“你考得怎么样？”陈爽问李漫新。

“还行吧，只会做前面的题。”李漫新说。

他们在演讲台下面的草坪上排队站好，李漫新后面那几个男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不过来，反而让周明远正好排到了他身后。

陈爽和李漫新在前面聊天，周明远在后面拿着高中必背古诗文小册子背书。

“同学们，时间不等人啊！你们现在已经不是高一的学生了，你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啊！你们知道你们的任务有多么紧迫吗？想想你们的父母，花这么多钱送你们来明德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想让你们上一个好的大学吗……”

校长是个方脑袋，大家都叫他“老砖头”，此时他正拿着话筒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来回踱步，今天天气很热，他激动得脑门上都是汗。

“原来老砖头也知道他收的学费贵啊。”陈爽说。

“他收这么多钱都拿去干嘛……”

李漫新刚一开口，身后就传来背课文的声音：“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谁知道他拿去干嘛，投资去了吧。”陈爽说话的时候，周明远背课文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几乎听不到。

“其实我们学校设施还不错，应该也挺花钱……”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声音又大了起来。

李漫新：“……”

“总体来说是不错啦，就是宿舍有点小，我看人家学校都是双人间啊，为什么我们是四人间。”陈爽说。

“宿舍楼盖小了，新楼什么时候……”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李漫新回头嗔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周明远弯着眼睛笑了，他很少笑，李漫新愣了一下。

“你就逗他吧，”陈爽也回头，对周明远说，“多逗两下，我也爱看他生气的样子。”

这边正其乐融融，那边准高三的学生跑着过来排队，他们的考试比高一晚结束十分钟。老砖头在台上招呼他们：“高二的同学们脚步快一点，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是高三了，就是这个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学长学姐了，要给学弟学妹们做榜样！不要浪费时间！”

上一届高三离开后，操场中间留出很大的空地，所以他们的排队方式发生了变化。现在高一年级五个班一排，到李漫新这边，正好挨着高二一班，两个队伍之间相距不过三四米。而高二一班就是许重所在的班级，许重又恰巧是班长，要站在队外管理纪律。

许重沉着脸盯着他们，李漫新装没看见，把身体扭到里面继续和陈爽聊天。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许重和周明远之间的关系，他和周明远谈恋爱的事情迟早要告诉许重，许重到底会生气到什么程度，他也拿不准。他甚至搞不懂许重到底是不想让他和别人谈恋爱，还是不想让他做个同性恋。

周明远也看到了许重，他故意把手搭在李漫新的肩膀上，轻轻捏他的耳朵。

许重只觉得血液在身体里翻涌，他已经强迫自己接受李漫新和赵林宇、周明远或是其他男人做爱这个“既定的事实”，但周明远一次又一次露出那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挑衅表情还是让他无比愤怒。这种愤怒还包含着对自己的厌恶，他的潜意识里知道如果他能够勇敢一点走进同性恋这个“地狱”，李漫新就不需要去找别的鸡巴，但他从小被周围捧得太高，又深深恐惧着“不优秀”带来的毒打，所以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问题，只能把愤怒发泄在外在世界里，让李漫新身边所有长鸡巴的男人替代他自己成为过错方，周明远和赵林宇这种对李漫新企图最明显的自然首当其冲。

他脑子里混沌一片，抬脚就想到李漫新那里去，把周明远那只恶心的手打掉。但一班的班主任在前面喊住他：“许重！叫你听不见吗！”

许重停下来，茫然地回头看班主任。

“我让你到后面收手机，你站在那儿不动是什么意思？你最近是不是故意和我对着干！整天摆脸色给谁看！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段时间学习明显不在状态，我倒要看看这次模考你能考成什么样子！”

班主任在全班面前训斥他，按照以前，许重一定会非常想要挽回颜面，不过他以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突然发现自己没那么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了，他们本身就都是蠢货，下课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没话找话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喜欢自己的女同学都是蠢货，吃饭的时候不是谈论哪个女的胸大就是谈论买什么球鞋装逼的“兄弟”也都是蠢货，这个刚毕业没几年整天把自己的弱智价值观拿来教育他们的班主任也是蠢货，他为什么要在乎这些蠢货的想法？他父亲为什么要让他在乎这些蠢货的想法？

也许他爸是错的呢？也许他爸的成功只是偶然，和在不在乎蠢货的看法都没有关系呢？也许人也不是一定要成功呢？

许重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成功？成功能带给他什么？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明明就只有李漫新，可是现在他已经快要抓不住他了。

他盲目追求的那些东西，那些世俗眼光里的称赞和艳羡，原来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他居然为了这些东西，丢掉了自己认为永远不会失去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