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陪他在院子里练箭,一支接一支是一如既往地稳,射空了二十支,商陆放下猎弓,平静地舒出一口气,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柯屿谈恋爱了。”
明叔当他在闲聊,随口说柯屿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温柔且优秀。他不知道,其实商陆只是在那一瞬间很想柯屿。
他写邮件的频率慢了下来,变成两天一封、三天一封、一星期一封。柯屿最开始会问,商陆说课业很忙,每天数不尽的team work和竞赛、实践、实验。到最后,就成了一个月一封。
iPhone 3上市时,商陆送了柯屿两台,其中一台让他转赠给女友,以方便他们每天可以更方便地、随时随地地联络。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随时随地能聊上的,这是喜欢一个人时最开心的事,如果连这样微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那这样的喜欢便会令人很难过。
商陆没想到的是,他十六岁时,二十一岁的柯屿出现在了他面前,在巴黎。
“交换一年。”柯屿轻描淡写,“全额奖学金,写了申请文书,就通过了。”
他学的是英文专业,二外选了法语。他不止一次跟商陆吐槽过法语根本就不优雅当然,文法自然是优雅的,但说起来感觉很碎,所以当初二外为什么选了法语,商陆总觉得是有自己的原因,但柯屿不承认。
中法友好交流年,在教育、文化、经济、体育方面都有密切往来,柯屿就是乘了这个东风。
裴枝和初次见他,高傲的面子底下其实是不善交际的羞怯,只偷偷观察柯屿,觉得他并没有看着那么“老”,而且很好看,有冷峻也有古典的一面,是西方人也会喜欢的面孔。
这两年从商陆口里听到他的次数少了,枝和还以为他们早就渐行渐远了。
柯屿手里还拿着写有地址的卡片,他站在院落间,青石砖小径两侧是花圃,花色正浓。
“好难找,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司机绕路。”柯屿对明叔说,显然他们两个是同谋,一个要地址,一个给地址,隐瞒得一点风声都没有。
商陆难以置信:“你耍我?”
“耍你什么?”
“真的要在法国一年吗?”
“嗯。”柯屿似笑非笑,“你好像一点也不欢迎啊。”
商陆做梦一样,心他的恋爱:“那你女朋友怎么办?异地一年?”
柯屿的笑容消了些,“分手了。”
商陆更愕然:“为什么?”
“嗯……”柯屿沉吟,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父母不同意。”
商陆从刚才就卑劣雀跃起的心又落了回去,“你还喜欢她。”
“不喜欢了。”
“我不信。”他知道柯屿根本不是这样一刀两断的人,他对待感情如此慎重,又怎么会这样轻率地疗愈好自己的伤?
柯屿不想多聊了:“爱信不信。”
商陆看着他的背影,“你再说一遍我就信。”
柯屿半转过身:“你几岁了?”
“十六。”
柯屿当然知道他十六,笑了一声,“十六岁在哪国法律都成年了,还这么幼稚?”
商陆不管:“你再说一遍。”
裴枝和总觉得看他的样子有点眼熟,啊,是自己不管不顾蛮不讲理的样子。可是他十四,商陆已经成年了。他竟然会对着柯屿耍赖,枝和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塌。
柯屿无奈地遂了他的意,一字一句认真不开玩笑地说:“分手了就不喜欢了。”
他说完眼前便是一花,明晃晃的烈阳在眼前晃动,身体一轻,已经被商陆抱得腾了空。
“我”柯屿惊慌大于丢脸,“你干什么?!”
商陆说:“欢迎你。”
把人放下地,没等柯屿站稳,重新把跌撞后仰的他搂进怀里,按住他脑袋就是一个贴面礼。
在明叔和裴枝和的爆笑声中,二十一岁的柯屿的脸颊,被十六岁的商陆的唇擦过。
193番外
算起来, 柯屿其实将近两年没有见过商陆了。法国学生放假自然和中国不同,商陆放假时,柯屿不是在忙着拼学分就是打工赚生活费, 何况商陆自己也有严格的程和计划, 一来二去,两年间其实只擦肩而过过一次。
是柯屿打算把女友介绍给商陆认识的那一次,但到底没见成。商陆十五岁那年,终于要来见柯屿, 提前通知了他,但他并不知道柯屿有这样的打算。他是径自去的乡下探望奶奶, 一边帮奶奶剥豆角, 一边陪老人家闲聊。奶奶记性的确越来越差了,看着商陆会陌生地恍惚一秒, 继而慈爱地笑起来:“天天说想看你,等叨叨回来,带天天一起回来,我给你们做鱼生。”
“天天是谁?”
“诗涵呀。”
商陆一时之间没说话,只是侧脸忽然僵得很紧。他把剥出的豆角扔进小藤筐, 有些淡漠地问:“柯屿也这么叫她吗?”
奶奶笑得皱纹更深,是在笑话他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商陆拍拍手,撇去指腹上柔软白色的豆衣,垂着眸说:“没什么好见的。”
他是来找柯屿, 不是来看他的女朋友。虽然柯屿早就在邮件里说过, 但商陆认为,夏天是只属于他们的夏天,老家也是只属于他们的老家。他以为柯屿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从未想过, 这样属于彼此的默契有一天会穿插入第三个人。
豆子剥完了,奶奶拾起藤筐,要去后厨焯一焯,经过堂前时看了眼坐在案上的座钟,声音里听着笑眯眯的:“五点咯,叨叨马上回来咯。”
小板凳低矮,商陆半蹲半坐了十几分钟,站起来时腿都麻了。这股麻一直麻痹到了心里,他不得不闭上眼缓了缓,才说:“奶奶,我突然有事要走,不能留在这吃晚饭了,你跟柯屿说一声。”
奶奶从后厨探出半个身子:“什么事?”
商陆编不出什么事,但奶奶并没有追问,她知道的,越有钱越是有数不尽的事务要忙碌,因而只是遗憾地说:“不再等一等吗?叨叨六点就到。”
商陆说:“不用了,等我忙完再来找他,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