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尴尬藏不住,他只能生地笑着寒暄:“这么巧。”
商陆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陌生气息的微风。
原来他的白衬衫上不再是「橘绿之泉」,柯屿现在才知道。
“不巧,”商陆礼貌地抿了下唇,“是你来晚了。”他是会照顾场面的,让大家不止于太难堪,因而才会顿了顿后,客气地说:“下次再聚。”
场面话而已,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会有“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柯屿蓦然拔高?声音,对商陆的背影问。
商陆停住脚步,不知道柯屿为什么要多此这一问。他只能对柯屿的意图很浅地探究,想深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自作多情。自作多情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譬如柯屿爱他如同他爱他,这种笃定?他真是每每想起来就会发?笑。
不过,觉得自己最可笑的时候,还是在看到他主动上了汤野车之时。
南山岛,台风过境的夜晚澄静,黑色宾利,以及他纠缠不清剪不断理不乱的前老板。
照片拍得那么好,以至于他面对着邮件发?了很久的呆,出了很久的神。青年的确是不需要拯救的,他会自己回到那头龙的身边。
商陆回过神来,海滩上有人玩烟花,在他的视线中烙下金色弧线,像极了两年前从高空坠落的那两枚戒指。
破冰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柯屿竟然变得这么俗套,还试图跟自己若无其事地当朋友,维系一个表面同事关系。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问他要片约了?讲道理,他在栗山那里的两年毫无长进。但也许,他其实原本就是这么俗套、这么庸俗、这么功利场面虚伪,以前他孤注一掷觉得他哪里都好,只不过是爱情的滤镜深重。
商陆忍过心口那阵习惯性的阵痛,闭了闭眼。他自觉不爱了,只是痛苦嵌入生命痛入骨髓,一直没有答应瑞塔的追求,也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柯屿觉得自己等这个回答等了很久,但其实对方只用一秒就作出了回答:“改天吧。”
谢淼淼和齐大南面面相觑,聂锦华喝酒笑而不语,只有纪允心里傻乎乎地想,什?么改天呀?老师的改天,就是遥遥无期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汤野那个误会不是决定性的,只是为现在的重圆埋了个弯路而已。两年前,无论有没有那个上车的照片,他们都是真的决裂了。
说个好玩的
《低俗小说》沙滩放映的时候是他拿下金棕榈的二十周年,然后导演昆汀出现了
他问:没看过低俗小说的有吗?
台下零星举手
昆汀说f**k你们他妈的居然这都没看过?你们过去二十年都干什么了!
150、第章
“柯老师, 别担心,”谢淼淼帮他拉开椅子,冲他眨眨眼, “下一次不是你的庆功宴就是他的庆功宴。”
聂锦华笑道:“淼淼这话说得好,”又问?柯屿, “怎么样小岛,明天的首映你来吗?”
柯屿不敢回?头, 不知道商陆的身?影走出多远了, 又是去哪里接瑞塔。如果不小心让他看到商陆扶着瑞塔的画面,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失态反应。听?到聂锦华问?话, 他客气地说的:“来的, 栗老师和沈老师都很期待。”
“你不期待吗?”
“我……”柯屿笑了笑,“期待。”
商陆的作?品太少?了, 两年?下来,他每句台词都会背。他的很久不更?新了,可?是以前的习作?还在, 柯屿用小号翻看, ip地址挂在伦敦, 偶尔留言也是用英语, 仿佛是一个?来自不列颠的小粉丝。他看商陆大学时为斯黛拉的剧团拍摄的排练花絮,看他为裴枝和制作?的个?人纪录片和乱七八糟难以归类的短片。
可?是他自己出镜的时候那么少?,柯屿便只能翻来覆去看「偏门」的官方花絮, 足足三个?小时, 当初跟正片一起打包给了网播平台。弹幕很多,常为他专注的模样尖叫,不过最多的还是磕导演和主?角的糖,说他们天作?之合, 说商陆对?柯屿真温柔啊,说柯屿看商陆的眼里有星光。
漆黑的影音室里,柯屿屈膝蜷在沙发上,投影仪银幕照亮他的脸。蓦地出现一段很长的弹幕:
「人生若只如相见,那年?他说他是他心里最好的演员,绝不敷衍,他说他是他所见过最天才的导演,不假思索。星云奖一抱竟成绝唱,他和他终究已?经分道扬镳。」
有时候也忍不住要?去逛CP超话,更?小心翼翼了,生怕被人扒出小号,点赞都只敢赞了又取消。精华帖数据都很高,柯屿挨个?点进去看,看他们逐帧逐帧地析两人同框时的微表情,言辞振振,连当事人都被说服。点进评论区,高赞说:「连当初最会磕的花儿姐都脱粉了,『磕上头了』不是真的,只有be后的满地残渣。」
“花儿姐”盛果儿不是脱粉了,是已?经跟在袁荔真身?边去学习当一个?真正的独当一面的经纪人,忙得没时间磕cp何况,还有谁比她更?清楚这段关系的惨淡收尾?
她可?是陪着柯屿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沈喻的诊所,一次又一次在诊室外的沙发上等到睡着又醒来,等到焦虑又麻木。
沈喻从业经验丰富,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了,但对?上柯屿,他总是审慎更?审慎。他比从前更?擅长伪装、更?深更?厚地包裹自己了。沈喻一个?心理医生干起了厨师的行当,一层层剥洋葱,剥到最后,看到一株幼芽在风雨里飘摇。
“柯老师,”沈喻斟酌着一字一句,低头翻阅许多年?前的病例,找到「商陆」那两个?字,“如果某件东西令你痛苦,令你泪流满面,……我建议你放手。”
深度催眠后醒来的笑容很恍惚,柯屿目光艰难聚焦,脸上浮现下意识的笑:“怎么会?当初,是你建议我抓住他的。你说……你说如果有让我觉得温暖、喜欢,可?以汲取到快乐、力量和决心的东西,就去追。”
沈喻微笑鼓励性地听?他说完,“但是,它现在已?经变成了让你痛苦的存在,为什么还要?死死抓住不放?你就好像一个?在水面抓住浮木的人,下面就是万丈悬崖和瀑布,你知道,你想要?留下的这截浮木迟早会从瀑布坠下,但你还是不松手。你要?明白,一个?人的精神力量是有限的,你跟瀑布拔河,跟痛苦拔河,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你也跟着粉身?碎骨”
“那就粉身?碎骨。”
沈喻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那句温柔的“let it go”也再难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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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锦华个?性挺无聊的,喜欢仗着地位问?些不合时宜的问?题,他问?柯屿:“要?是栗山老师拿奖了,我们商陆落选了,你打算怎么安慰他?”
自己的痛苦没必要?给别人看笑话,柯屿没那自怨自艾的心境,抿唇一笑,四两拨千斤地说:“其实我更?想知道,要?是我落选了,商陆打算怎么安慰我。”
新片首映在下午的卢米埃尔大厅。
正式开映为三点十?分,但是从上午十?点开始,队伍就已?经排得望不到头了。作?为全?世界少?有的邀请制电影节,现场的每个?人都被主?办方划分为了三六九等。总归就两千多号座位,持蓝色和证件的媒体是食物链底层,要?想看首映就只能顶着太阳人工排,一边看隔壁红毯区的实时直播打发时间。
不是他们不想去红毯区凑个?热闹,而是文字记者没法儿去看红毯,就如同拍红毯的摄影记者没法儿来排队看电影一样。
“改明儿不申请文字记者了,搞个?□□拍明星去,省得每天起早贪黑还得赶稿子。”记者胖大哥说。
“要?说戛纳对?商陆真够重视的,年?轻导演里独一份吧?看看这红毯分量。”另一个?瘦长个?的记者紧盯着屏幕,一边“嚯,这不是那谁吗”,一边“牛,那谁都来了”,“凯特这礼服真飒”,“老罗宾逊还是风采依然啊”。
“我刚算了一下,商陆还没满三十?呢。”胖大哥忽得说。
“年?少?有为。”瘦个?儿还盯着红毯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