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汤野的气息贴着他的耳朵,“只有我不会嫌弃你,只有我会永远爱你。我见过你所有的模样,不要抗拒我。他配不上你,你也配不上他,爱得这么?辛苦做什么??”
黑色宾利缓缓地尾随在侧,阿州扶着方?向盘,知道该目不斜视,却还是忍不住去看柯屿的反应。
他很想知道,三年过去,柯屿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倔强?
因为幸福会使?人软弱,庸俗的幸福会让?个?倔强的斗士变得不堪?击。
汤野的两只手都?握住了他,用力掰正他的双肩,迫使?他看清自己。
“台风已经过去,你跟他的那?场,只是意?外。”
阿州知道,他该停下车、打开车门了。
汤野绅士地为柯屿掩住车顶,半扶半抱地让他上车强势而不容拒绝。
却也意?味深长地向某个?方?向瞥了?眼。
阿州从后视镜里观察柯屿的状态,看到他紧闭着眼,苍白的面容压抑着痛苦,整个?人都?不正常地发抖。
“下去。”
强健的躯体挡住视线,阿州回过神来,看到汤野警告凶狠的?眼。
车门砰得关上,深色膜阻隔了里外两个?世界,他从裤兜里摸出烟,跟往常?样点上。作为?个?贴身的随从保镖,阿州是不需要太多情绪的,也的确很少流露情绪。只是这?次,他不免自嘲地勾了勾唇。
柯老师的确变得软弱了,他想,不知道是该怜惜还是失望。
宾利车剧烈地抖动起来,像猎物垂死的挣扎。阿州明白,只要过了这?阵子?,只要过了这短暂的数十秒,他的老板将彻底得偿所愿。
有关?个?自由的灵魂如何堕入无边地狱这件事,原来竟要前后超过十年。
原来就算抗争了十年,也最终难逃这个?死局。
从此以后,他会放弃?切,放弃光,放弃太阳,放弃人间,放弃正常人唾手可得的?切,满身泥污,为黑暗的坑底叫好,为窒息的牢笼喝彩。
“砰!”
车身剧震,传来数声闷哼,又是?声惨叫,阿州脸色?变,还未有所反应,夹杂着“婊/子?”的惨痛咒骂,车门猛地被推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下
是柯屿。
他太急了,慌不择路,腿也没有力气,竟然被绊得单膝跪了?下。
车门上猛地追逐着拍扶上?只手,背后健硕的身影就要冲破黑暗而出“拦住他!”
烟从阿州嘴边跌落,他先看到了汤野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又看到柯屿跪着干呕,手却竭尽全力在地上?撑,瘦削的身体在海风中摇晃了?下阿州不自觉退了半步,在柯屿清醒顽强狠绝的眼神中,他的心竟然猛烈地跳了?跳。
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白衬衫被汗和酒精闷塌在身上,掌上布满尘土泥污,脚步绵软踉跄
“我让你她妈的拦住他!”汤野的怒吼就响在耳边,但阿州?步未动。
他跑过身边时?,那是他们这?生最后?次擦身而过,明亮的月色中,阿州看到柯屿对他勾了勾唇,刚才还迷茫的眼神如同星芒点亮。
风声中,他好像听到柯屿说了?声“再见”。
柯屿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跑了多久,芭蕉林在月光下静默,他边跑边走,跑过?片又?片田野,?个?又?个?村庄,渔船在港口?休憩,海浪摇晃着,像很多年前奶奶会给他唱的摇篮曲。
不知道什么?时?候笑了起来。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被迎风被吹了满面。
他就这样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原野,地平线就在远方?,?抹微弱的苍渺白色缓缓浮起东方?既白,天?,马上就要亮了。
?声破风伴随着汽笛的呜咽声长鸣,柯屿猛地回头,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也吹乱了他的视线,他微眯的双眼蓦地睁大,脚步驻足岛上那唯??列货运列车,正震荡地驶过他眼前的高架桥,向着远方?喷薄的圆疾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结束
第三卷:「最终我们仍会眼神交汇」
148、第章
五月, 法国戛纳海滨大道。
为期十二?天的戛纳国际电影节刚进入第三天,竞赛和展映活动同时进行,这是戛纳市每年举世瞩目的两周。暗红的会场内座无虚席, 这是个人作品展映会。一抹蓝色消失于荧幕之上,台下掌声雷动, 须臾,舞台灯光亮起, 幕布拉上, 一个简单的访谈会场便由一张茶几和两张白色沙发布置而成。
主持人是国际著名?影评人西蒙·格雷,被他请上来坐在对面的男人, 即是上一届戛纳最佳纪录片、金眼睛奖的获奖影片-「无?法追逐的鲸」的导演, 商陆。
掌声经久不息,来自全世界的数千名?记者、业内从业者以“bro”为影片的落幕呈现毫不吝啬的赞叹。
西蒙·格雷用法语说开场白:“作?为导演, 你和法国,和戛纳的缘分?都是很深的,但是我们都觉得比较遗憾的一点是, 直到今天才是你首次踏入戛纳电影宫。”
最早是「偏门」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这一届的戛纳因为恐袭而推迟至九月, 「偏门」成功拿下评审团大奖和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 可惜的是, 剧组全员缺席电影节。要追溯的话,缺席的理由都很充足:导演商陆忙着在太平洋追鲸鱼,主演柯屿正在组里, 他们不去, 其他人也就只能作罢。
第二年是纪录长片「无?法追逐的鲸」在国际影评人周首映,好评如潮,并成功摘得金眼睛奖。这是剧情片导演商陆的首部纪录片,粉丝觉得他是被出道即登顶的压力?搞垮了心态, 所以才去海洋上放逐自我,却没想到这部片子除了征战戛纳,先?后还斩获了?多伦多电影节、纽约影评人协会、洛杉矶影评人奖、凯撒电影奖和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纪录片单元类奖项。
但是这一年的商陆,依然没有出现。
这是第三次,他带着自己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剧情长片而来。全球首映设在明天下?午,今天是另外的作?品展映会,外加一场圆桌对谈。
纵观他短暂的职业生涯,第一部剧情短片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把小众先?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拉到了举世皆知的程度,第一部剧情长片票房问鼎类型片之最,全球票房成绩不俗,奖项耀眼,第一步纪录长片更是近乎横扫
西蒙·格雷笑道:“你好像一直在尝试第一次,是什么原因?让你从剧情片跨界到了纪录片?”
商陆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会场,清冷沉稳,出乎意料的是,法语英语都如同母语的他,开口说的却是中文:“是出于个人无?法战胜的痛苦。”
现场很安静,西蒙·格雷问:“是什么痛苦?”
他眼前的导演很年轻,但气场深沉,才华举世瞩目,已并非仅仅是华语电影中的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