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到死不能知道了，韩童更不能知道。

就连耍电猴怪自己，或许也不能知道了。

“记得你在朔城时，”苍凌阑低声道，“对我的御兽术很感兴趣。”

韩童的眼神很干净：“我如今也很感兴趣呀。无有契约的御兽师，这可是比御凶之人都罕见呢。不过如今姐姐有了阵纹，自是更好……”

要说吗？该说吗？

苍凌阑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董无思的那番话，到底不是对她全无影响。

她想起幼时苍家祠堂前的大火，又想起刚刚过去的南方秘境的大火。她想起苍简偶尔会露出惆怅的眼神，邱鹰会看着远方默默喝酒。

这两个人肯定是知道些内情的。她不是没有为此郁郁过，心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肯向她透露半句？

然而此时面对韩童，她发现自己也不得不在开口前迟疑。

这位曾经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已经失去了身世的倚仗，即将面临的怕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险的日子。此时让他去探索御凶之路，合适吗？

她自己也才要开始去找那个“答案”，如果此时就对周围的人说清一切尤其在韩童明显崇拜她、信服她的情况下倘若造成什么惨烈的后果，她担得起吗？

苍凌阑心里直往下坠，她再次意识到，这条前路究竟有多么崎岖难行。

可纵使如此。

“不要依赖阵纹。”

苍凌阑低声开口道：“不要依赖驯化规则。”

韩童讶然抬眉：“凌阑姐姐，此言何意？”

苍凌阑：“驯化规则不是什么好东西。战兽一旦被驯化，御兽师便无法再触碰到它的内心……如果你想听战兽真正的声音，就试着不要依赖驯化规则。”

纵使如此……她还是做不到一言不发。

“凌阑姐姐，韩童不明白。为什么说驯化规则……”

韩童迷茫地看着她。苍凌阑没有回答。她侧过脸去，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收回手时，指尖再次触到了颈侧的伤疤。

就说到这里吧，她想。

韩童今后在外历练，总比还在王都学府里的其他人要自在些。至于他是否愿意为了战兽深思下去，又能否悟到真相，便看个人的选择和能力了。

“走吧。”苍凌阑道，“我送你出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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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韩童之后，苍凌阑的心情有些低落。

驯化规则之事如此，朱雀印又如何？

原本在她计划中，必是要解除了苍凌瑶、殷云和夏盈照身上的朱雀印再走的，或许还有孟归之的。

为了这一步，她此前几乎不顾身子地日夜酗酒。可到了这时，她竟开始犹豫：现在为身边人解除朱雀印，真的是对的吗？

苍凌瑶、殷云与夏盈照三人尚且年轻，御兽境界不高，只要不生变故，少说三五年之内应当不至于被朱雀谋害。甚至王室可能根本不会留意到他们。

然一旦破了朱雀印，若有谁今后在某些场合惹了嫌疑，以国主那疑心病的程度，不仅那人怕是要丢命，说不定还会被顺藤摸瓜。一旦国主猜到是她动了手脚，他们这一群人都保不住。

至于孟归之，以大先生平素的心性手腕，当然不用担心。可她被朱雀印腐蚀已久，若贸然解开，发生如同战兽狂化的情况怎么办？

孟归之实力摆在哪里，一旦失控，凭她根本不可能控住局面，到时候……

“唉……！”

等苍凌阑回到东舍，推开自己寝舍的门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时知道愁了？”巫骨道，“稚童无知方无畏，你是该好生愁恼一番。”

苍凌阑：“大神有兴致取笑我，不如帮忙出出主意。”

巫骨：“噢，你承认自己无计可施？”

苍凌阑不乐意在这尊骨头神面前露怯，轻哼道：“那倒也不至于。”

“老师在跟谁说话吗？”寝舍里，夏盈照正巧从自己的房间里推门出来。

苍凌阑笑着招招手道：“喊你呢，盈照殿下，你过来。”

夏盈照很听话地快步过来了，苍凌阑道：“闭眼。”

“？”小公主不明就里，但还是乖巧照办，合眼仰头。

苍凌阑神情一凝，原本深邃的苍黑色眼眸在下一刻幻化做红银异瞳。

她并指如剑，隔着虚空，点在小公主贴着花钿的眉心中央

与此同时，苍凌阑的灵界正中，如云雾般磅礴的精神力开始悬飞，先凝出本体肉身几乎一模一样的魂魄化身，又瞬间被艳红翎羽所覆盖。

“嗷呜呜！”下面，月刹激动地摇尾巴。

出现了，人蝉鸟……还有树！

御兽师的灵魂，现在已经是人蝉鸟树了！

那少女体态的魂魄化身，自上面俯视着战兽们笑了笑，而后竟然从中缓缓裂开，一分为二。

像照镜子，就像双胞胎。两个“苍凌阑”模样的化身，双手相连，额心相抵，悬浮在灵界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