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归之:“是啊,国主忧心你,要接你入宫诊治。当然,你我都知道,陛下不过是着急问清劝行之死的原委罢了。”
苍凌阑垂眼笑了笑:“大先生当如何?”
“两个选择,阑儿。”
孟归之指向门口:“第一,现在我打开这扇门,送你出去。朱雀使的车子正等在学府外,他们会立刻送你入宫觐见。”
“……”
“第二。”孟归之表情不变,手指方向一转,指向房间中的柜子。
“此处有鱼竿鱼篓、钓钩饵料。你拿上东西,陪我出门钓鱼。然后,再入宫觐见。”
苍凌阑愣了愣。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于是缓慢地皱起眉,缓慢地重复:“钓……”
孟归之:“你没听错,钓鱼。”
……
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了这样。
苍凌阑扶着鱼篓,双眼直直地望着孟归之的背影。
她们并未走远。杏花小筑内本就有池,曾经乾坤王莲就浮在这里,托着她和宋劝行和大先生在红莲间说过话。
而今日,没有了和善的夫子和温柔的莲兽。
只有天色阴阴,冷风瑟瑟。
蓝衣妇人的脊梁笔直,她被灵流托着盘膝坐在水面上,手持鱼竿,盯着风吹出的波纹,一言不发。
时间就这么流逝。
一刻钟,两刻钟……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苍凌阑快顶不住了。她的伤势是实打实的,下了床站都站不稳,疼得冷汗一层层冒。
到了现在,已经全凭一口气撑着,却是在陪这个女人当看鱼篓的渔童!
这是在干什么,熬鹰吗?
煎熬之下,她只能逼自己开始冥想,试图稍稍分散身上的痛苦。
闭眼入定了大约一个时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硬着头皮睁开眼一看
好家伙,孟归之还在那钓,姿势都不带变的,空荡荡的鱼篓里,别说鱼了,连半片鱼鳞都没多!
苍凌阑终于忍不住,咬牙开口“大先生,恕学生直言,这池子里根本没有活鱼吧?”
孟归之点了头:“哦,你看出来啦。”
苍凌阑:“……”
孟归之:“一样的,就算有鱼,我也钓不上来。”
苍凌阑:“……”
孟归之无声地笑起来,起身收了竿。
长线在空中扬起一条弧线,水珠随风乱去。若不看那鱼钩上空空荡荡,倒是相当潇洒。
“以前,是无思和劝行两个陪我钓鱼。”她怅然道,“他们常常问我,为何如此沉醉于垂钓。这两人派系不同,常常相争。我便笑言,你二人谁先成就王座,我就告诉谁……很多年前的事了。”
苍凌阑听得有些难受。孟归之脸上追忆之色更深,拎着鱼竿向她走来,边走边说:
“还记得年轻时,我爱钻研学问,尤其偏爱被世人认定无解的奇奥怪题。常常一想便是三五日,废寝忘食,不知昼夜。”
“自接任了学府大先生后,杂事繁多,思绪常被打断,总是难以如当年那般纯心治学。唯独闲暇时……拿着竿,看着水,既无人打扰也无鱼打扰,倒还可供片刻静思。所以很喜欢。”
苍凌阑心中五味杂陈,她忍着伤痛,也站了起来:“那,方才许久,大先生在想什么呢。”
孟归之:“在南方金榕秘境的边境,我与白霄那位殿下,曾遇到了降临的朱雀大神。”
苍凌阑:“学生确有听闻。”
孟归之:“彼时,朱雀大神告诉我,你不在秘境。可我却的确在那里找到了你。”
“朱雀乃四象真神,君临于朱烈之土,断不会有错。可这是怎么回事呢?”
蓝衣妇人用鱼竿轻点水面,灵流涌动,在水上显出两行字。
上面写的是朱雀不会有错。
下面写的却是朱雀错了。
苍凌阑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我想过,你或许起初躲藏在别处,于朱雀大神离去后,再用空间技能穿梭至那里,但比对你身上烧伤,与那些植兽焦尸们一致且连贯,不似造伪。
“我想过,或许由于一些原因,朱雀大神要对我有所隐瞒。但你究竟在不在秘境,我只需去了一看便知,兽神怎会说出如此拙劣的谎言?
“我罗列了一千三百四十二种可能,然后尽数排除。
“就在刚刚,我想到了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种可能。但这一次,我无法自行排除,所以要问问你。”
水波荡漾。是孟归之再次以鱼竿轻点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