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登临后背一凉，热血从脑子里褪去，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国宴之上，一举一动都牵涉甚广，斗兽也不再是单纯的斗兽。

苍凌阑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继续打下去，我万一真的赢了你，大殿下的脸往哪里搁？

因着白虎对青龙的“青睐”，大皇子夏明煜，已被迫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夏盈照换了席位。

倘若他手下的近臣再输给苍凌阑，那真是面子里子都一起丢得干干净净。天潢贵胄，哪里受得了这个？

考验人性的风险太大了。苍凌阑自个儿不怕被人记恨，却不能不为四公主往后的处境留个心眼。

只看今夜便知，这女孩在王宫里无依无靠，孤零零一人，自个儿也没什么心眼。若与长兄闹僵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位御兽师沿着玉阶返回，将巨大的斗兽场抛在身后。

苍凌阑压低声音道：“此地并非决胜之处。梧桐大比上，我和小花藤等着与樊兄和百花藤妖再战。”

樊登临心中百感交集，同样低声说了句：“……多谢。”

今夜的宴席间，坐的几乎都是精明人，最初的激情褪去之后，渐渐也琢磨出来苍凌阑收手的理由，对这少女的感叹又多了一层。

尤其是坐在后面的夏明煜，看到后面，已是魂魄出窍一般。

须臾，抬手按住前额，却摸到了一手湿濡的冷汗，终是惭愧地吐了口气，支着额头不说话了。

唯有国主的好兴致一如既往，当场抚掌道：“精彩！两位都是少年英才，赏！”

便有两位宫人，各捧上来珍珠一斛，樊登临与苍凌阑各自收下谢恩，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老师！”

夏盈照明显不属于“精明人”之列，她能把斗兽的关窍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不懂苍凌阑为何不打下去。

只抓着后者衣袖，急切道：“怎么就认输了呢，能赢的啊……”

苍凌阑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淡定道：“得了赏赐，出尽风头，战兽也领悟了新技能。你觉得我没赢吗？”

说罢，她将视线一瞥，无意间恰好对上华初阳的目光。

不知为何，苍凌阑心中轻轻一动，觉得对方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

她暗想：也是，白霄的储君，如此天资，自幼被当做下一任国主培养的，总不能是真的呆子吧。

“青龙。”结果紧接着，华初阳便正襟危坐，一板一眼道，“我可否……”

苍凌阑瞬间变脸，面无表情道：“否。”

华初阳抿唇：“……我还没有说出口。”

苍凌阑：“不约斗兽。”

“我有培育中的三阶战兽。”

“不是这个问题。”

夏盈照从旁举手：“啊，盈照知道，和老师斗兽要付钱的。”

华初阳：“？”

苍凌阑额角细筋一跳，皮笑肉不笑：“也不是这个问题！”

真受不了了，就不能让她安稳蹭个国宴吗！

……

许是这一场斗兽太过波澜起伏，自苍凌阑与樊登临打完之后，再无御兽师自告奋勇下场。

不多时，这场国宴便安安稳稳地结束了。白霄的客人们将留宿王都的迎宾馆邸之中，等待梧桐大比的开幕。

因着知晓了朱雀印那黑暗秘密的缘故，苍凌阑是一刻都不乐意在这王宫里多呆，一散场便寻机开溜。

她素来最擅长这个，甚至记得在出门经过王宫前的朱雀塑像时垂首低眉，露出无可挑剔的敬神之态。

等大皇子夏明煜结束了与白霄贵客们的礼节性寒暄，回头想要找人时，根本连苍凌阑的一个影子都捉不到了。

他只能失魂落魄地立在廊下，对着自己的影子痴立。

樊登临走上前来，低头道：“大殿下，臣羞愧。”

夏明煜叹道：“你又未曾输上半分，有何羞愧。”

樊登临：“臣虽未输，可细细想来，那场斗兽的走向好似尽在青龙的掌控之下，再继续下去，胜负难说。”

夏明煜沉默良久，秋风吹过，落叶簌簌。

“不……”

大皇子拢了拢袖，闭目喃喃道：“若说羞愧，也该是我羞愧。”

“今夜是我自取其辱，却竟险些……妒忌上了四妹。”

“直到青龙认输的那一刻，我才堪堪惊醒。今夜临阵而败者，非你，非她，只有我罢了。”

樊登临心惊胆裂，连忙半跪：“大殿下言重了！”

夏明煜睁开双目，眼底明光阵阵：“苍凌阑……此人果真非凡！下回再见时，必要招揽至我手下。”

樊登临：“大殿下莫急，凡世间御兽师，哪个不图建功立业？据臣所知，这苍凌阑无意于世家，必然是个心气儿高的。她又与四殿下交好，八成便是属意王室，殿下可在梧桐大比期间稍作拉拢，不愁她不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