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在等待。
她没等很久,当淡云遮蔽了圆月又散开之时,一道披着宽大斗篷的身影,悄然浮现在身侧。
没有风动,没有声响,甚至没有影子。
银灰色斗篷兜帽下,只有森白骸骨漠然凌空,眼眶内鬼火燎燎而燃。
“啊,原来你是能出灵界的。”
苍凌阑看了巫骨一眼,摸出一枚酥糖来扔进口中咬碎:“那这儿不会突然开洞天吧。”
低沉的少年嗓音响起:“你不问。”
苍凌阑挑眉一笑:“是啊,我不问。”
她又喝了口酒,幽幽道:“你看,我问你跑出来会不会导致洞天现世,你回答了吗?”
“……”
“凡人的言语,在兽神的心中又算什么。若大神有话要说,声音会强行响彻在我脑子里;而若你不想说,任我苦苦哀求,又有何用?”
所以,苍凌阑暗想。
她不会再恳求巫骨将驯化规则归还,不会再追问那些讳莫如深又惜字如金的话语,也不会为这些生气。
她只稳稳地走自己的御兽之路。
巫骨:“你不怕输?”
“哪有人能赢一辈子呢?世上又果真有永恒强大,不死不灭的存在吗?”
苍凌阑仰头看着明月,缓缓道:“连圣祖都死去了九千年……”
突然,苍凌阑心口一痛。
她眼角的肌肤轻颤,目光垂落,看到有红色渐渐从自己的衣衫上洇染出来。
四周的灵流并未波动,元素也没有。
巫骨更没有动作,除了眼眶中的火焰烧得更加汹涌。
但苍凌阑的皮肉确实被某种恐怖的力量撕开了一道裂口,那裂口的尽头止于她的心脏前半寸,就像一把悬停的无形之剑。
黑衣少女静默两息,竟以手掌按住胸前伤口,低声笑道:“咦……居然生气了。”
真是有趣。自契约缔结以来,她叫堂堂兽神“丑骨头”,频频嘲讽它“胆怯”、“害怕”,不听它的要求……
巫骨之祖都没有展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
可当她随口提起圣祖之死,兽神的力量却刺入了她的心腔。
“我或许会输,却不会服。所以我不怕赌,不怕输。”
苍凌阑摇头轻轻说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会掌控我。所以我也不怕斗,不怕死。”
巫骨静幽幽地望着她,道:“幼童无所畏惧,不过是甚少牵挂,无有未竟之事罢了。”
苍凌阑眯眼:“以兽神之能,亦有难竟之事?”
巫骨再次以沉默作答。如果是个人类,她至少还能从其表情神态变化中窥得些许端倪。可惜面对的是个骨头架子,实在无趣。
片刻后,斗篷下的苍白鬼神身影一晃,渐渐淡去。
巫骨:“……莫忘承诺,不得为杂务耽搁。若五年后无法履诺,吾必杀汝。”
随着那道少年嗓音消散,苍凌阑胸前的伤口也瞬间愈合,不留半点疤痕。
苍凌阑早猜到会这样,只扯了扯破裂的黑衫,冷笑道:“有本事把衣裳也给我修好。”
不料下一刻,那些破损的丝线被灵流牵引着,再度缠绕相交,果真复原如初了。
苍凌阑:“我知道了,你生前是个裁缝。”
灵界内无声无息。
河堤野草,明月淡云,又只剩下少女一人。
苍凌阑无奈摇头,她坐下来吹了会儿风,将酒喝完了,点心吃了。又随手摘了一枚草叶,垂眸吹奏起来。
草笛的声音清朴悠扬,虽比不得丝竹管弦,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过了一会儿,草丛中窸窸窣窣,几只云立鼠探头探脑地张望。
“吱吱……”
又过片刻,从河堤的洞里冒出一对卷耳崽的毛毛耳朵来。
“啮啮啮。”
苍凌阑放下草笛,从随身带的半瓶低级蕴灵丹中倒出几粒,捏碎,远远扔给这些小野兽们吃。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学会的这首曲子。只是每每吹奏,总会有一些无害的小凶兽被韵律吸引。
幼时某次,她曾坐在朔城的城头吹草笛,引得几百只飞鸟聚集,吓得城卫兵以为是要闹兽灾。
小叔闻讯匆匆赶来,死死抓着她的肩膀,问她这首曲子是谁教她的,是不是她的娘亲。
苍凌阑茫然道,不是啊,什么娘亲?阑儿也有娘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