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芮看出彭靖宇的坚决,一下子就怕了,她低声恳求:“是不是因为你上次没有及时回复我信息,我发脾气了?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不行?我以后也不管你去打游戏,也不非要你背单词了,行不行?”
彭靖宇有些不落忍,他敛了脾气,转头快刀斩乱麻地解释道:“思芮,其实不是你的问题……你记不记得你生日时我们看的电影《失序》?女主人公陈聪总说,以后她玩儿够了,要嫁个老实人,她给他生孩子、暖被窝、过踏实日子。我是男版陈聪。我遇见你太早,你特别好,哪儿都合我意,可我高中都还没毕业呢,我还没玩儿够呢。”
张思芮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她正要说,但你当时写情书给我,也说是因为我特别好、哪儿都合你意,就听到四周传来抽气声,跟着彭靖宇就后脑勺着地了。
霍蔚大约是没有跟人打过架,下手没个轻重,但好在是彭靖宇后面的女生反应快,在他后脑勺触地前惊呼着伸脚给他垫了垫。
张思芮跟霍蔚在食堂里大声争吵。张思芮要追着彭靖宇走,霍蔚握着她的胳膊不许。张思芮是跟小伙伴们在一个个胡同里跟小牛犊子一样奔跑着长大的,霍蔚由于家教甚严,且心脏有点问题,是一个人在钢琴旁边长大的。但张思芮就是挣不开霍蔚。
霍蔚后来恼了,问她:“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就不行?”
张思芮哭得惨兮兮的,感觉自己今天已经足够丢人了,再丢人一些也无所谓了,她硬着头皮回呛,说:“是啊,就不行啊,你把他赶走,你要来当我男朋友吗?”
霍蔚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张思芮似乎能听到那句呼之欲出的“你想得美”,结果他说:“行啊,我来,你以后不要再理他,我当你男朋友。”
张思芮其实在此之前,跟霍蔚根本不熟。他们两家虽然只隔了两个街区,但泾渭分明。比如,霍蔚第一架钢琴就是施坦威钢琴。而张思芮直到张琛去世前,最大的一笔支出,也不过是咬牙交一万参加了个海岛的夏令营。他们确实打小就认识,但附近街区长大的人,有谁不认识霍家那个偶尔抿着嘴巴一个人站在门口或院子里的“小美人”?
张思芮初见霍蔚时年龄小,不辩男女,也是跟着别人“小美人”、“小美人”地叫,后来渐渐意识到霍蔚是男生,照理说不能叫“小美人”时,她还特别遗憾。
所以一直只是客气问好关系的霍蔚,突然出手收拾彭靖宇,突然强硬地拦着她不让她去追彭靖宇,甚至直接答应跟她交往,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懵逼状态的。
霍蔚没有彭靖宇热情,也没有彭靖宇闹腾,但确确实实在高考前分秒必争的时间里,跟她交往了三个月。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也没有偷偷背着人的,就是很普通的恋爱来往,跟其他校园小情侣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由于他长相好,去哪里都要跟着被人围观。
张思芮跟霍蔚牵手牵成常态了,就不太懵逼了。霍蔚的成绩比她好,她暗暗发愤图强,希望能跟他考同一所大学霍蔚当时的目标是B大。
结果突然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张琛以前抓过的毒.枭陈寇在保外就医时越.狱了。陈寇在狱中得知老婆难产一尸两命,越.狱出来后,就在道上放话,要用张琛女儿的命祭奠他的老婆孩子。
张思芮不得不在张琛的老领导,如今的省公安厅副主任薛祖达的安排下,使用保送公安大学的名额离开避祸。安全起见,薛祖达抹掉了她所有的信息,要求她在陈寇一伙被抓获前不要跟以前的同学朋友联系。
霍蔚问她,有没有想过他。她当然想过。她甚至还曾两次偷偷去他学校找过他。她那时依旧不能露面,就戴着帽子口罩偷偷缀着他。他上课,她就在走廊里徘徊,他下课,她跟着他一起去操场、去食堂,她甚至还跟他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过一节表演公开课B影出了很多明星,校园里跟她一样打扮的很多,她混在里面并没有太突兀。
第4章
第四章
张思芮回到家,洗澡都顾不上,直接窝在沙发里翻着微博里收藏的霍蔚历年电影剪辑视频,细致地看着那人在镜头里的各种神态。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霍蔚好像可以是任何人,只单单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并非熬夜党,不值班的夜里,一般十二点前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这年头十二点前睡觉的都不能称之为熬夜党。结果这天晚上一直辗转到两点半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有了模模糊糊的睡意。
张思芮就要睡去前,不其然想起一件小事儿她跟霍蔚在交往之前的往来实在是约等于没有,所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也能记上很多年。
她忘了是在初二还是初三。她喜欢姚若沫身上的香味,就洒了她的香水去学校。结果天真残忍的同学望风对她指指点点,给她贴了很多莫须有的标签,甚至造谣她跟校外的小混混交朋友。张思芮跟她们较劲儿,一边稳坐全年级前十,一边顺便自学了画眉毛、画眼线,养成了日常涂防晒霜的好习惯。
虽然是赢了个漂亮仗,她却还是不开心。有天去阅览室借书,偶遇霍蔚。霍蔚大抵是听到了风声,在她旁边翻着漫画书,不断地回头看她。一张大幅漫画只零星印着十来个字的纸,他硬是看了五分钟都翻不过去。
张思芮实在没法再假装看不见,蓦地回头,呛道:“好看吗?”
霍蔚徐徐收回目光,没搭理她。她有点没趣,正要走开,就听到他终于翻过了那页,平声道:“好看。”
她愣了愣,立刻被顺毛了,咬了咬唇,趋前问:“你闻闻这个香水,好闻吗?”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依旧道:“好闻。”
好看吗?
好看。
你闻闻这个香水,好闻吗?
好闻。
……
如此乏善可陈的简短对话,张思芮睡前乍然想起来,心头突然被熨帖得妥妥当当的。她翻身往被子上一骑,啧了啧嘴,缓缓勾出一个像是舌下压着霜糖的笑。白日里狰狞的世界渐渐远去。
新城区是大都刚划出来的新区,区域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相应的,分局配备的警力也寥寥,基本是压线走的。倒是似模似样地有刑侦组,经侦组,扫黄组,但刑侦、经侦的有时候也得去扫黄组帮忙没有缉.毒组,但凡涉及到毒.品买卖,就直接转市局。
韩捷在连续迟到两天后,终于被路局逮到。路局龇牙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结果下午扫黄组敲门来借用警力的时候,直接越过赵大千,一脚就把她踢了出去。张思芮兔死狐悲,赶紧溜墙根儿要走,结果正撞进路局的视网膜里,不幸沦为“买一赠一”的“赠品”。
路局离开后,张思芮幽幽瞅着韩捷。
韩捷用文件夹挡住她的目光,装大尾巴狼:“朋友,不要这样看我,都是革.命工作,不分贵贱。”
“以前你当‘赠品’的时候,你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是我轻狂。”
当夜,“轻狂”的韩捷和苦逼的张思芮都跟着扫黄组在灯红酒绿的“宫殿”俱乐部熬到凌晨两点。韩捷比较不幸,临要收队,给不长眼的烂醉嫖.客咬了一口后颈,要没有张思芮和一干同事奋力拦着,她能徒手将嫖.客的牙一个个撅下来。
由于扫黄组人员严重不足,而这夜的“战利品”实在太多,两人也不得不留下来参与部分人员的审讯工作。在各自饮尽一杯浓咖啡,要掉头各忙各的的时候,韩捷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感慨:你说我们这一天天日子过的,月底转到卡里的那点儿钱,都不够买熬夜的化妆品的,图什么呢是。张思芮低头把纸杯扔进垃圾篓里,回之以沉默她向来不研究这样的问题,她的人生,没了来处,只剩下归途,所以日子怎么过都只是形式上的不同,本质上没有差别。
“三儿,周末来我家吃饭吧,我哥看到你肯定很高兴。”
“不去。我不喜欢你哥,你不要瞎起哄。”
“啧,我知道,我又不傻。”
天刚亮,就有家属陆陆续续来报到了昨夜抓捕的人里,依照涉案深度,大部分人二十四小时内就可以由家人交罚款领回去,一小撮人行政拘留,一小撮人刑事拘留。
张思芮彻夜工作头昏脑胀地刚出办公大厅,就听到一个妇人尖着嗓子颇不客气地问:“我家张文在哪儿?你们把张文关到哪儿了?”
张思芮打着呵欠,往后指了指,说:“我不清楚,你进去问问。”
昨晚一共抓回来六十三个人,她只审讯了其中的九个,没有一个叫“张文”的,她哪儿知道“张文”在哪儿?
大约是表情不到位,没能及时感受到嫖.客/小姐家属的心急如焚,并及时给予妥当的同情和安慰,中年妇人突然就崩溃爆发了。她大力推了张思芮一把,抓着自己的包包咣咣砸向张思芮的胸口,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你牛.逼什么?!”、“你们抓她进来的,你他妈不清楚?!”、“都他妈一群披着制服的流.氓”。
张思芮困极了,再听小姐们哭哭唧唧一整晚,整个人都在腾云驾雾中,以至于非但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妇女的情绪波动,还被重重砸了三下半才反应过来第四下只刚刚触到她的衣服。她也没客气,直接就用小擒拿手制住了妇女,顺便拽过那只LOGO很不低调的包包一挥胳膊扔出去二十多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