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也不想哭,可泪水根本不受控制的顺着脸庞流淌,好像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就像抵死相拥的两人一样。
他不是人,可阿兰抱住了他。
后来在消散前,她也曾回想过,明知道那是邪祟,为什么还要拥抱他?
“……”
为什么?
哪需要为什么?
那是艾郎,她只是想再抱抱自己的情郎。
哪需要原因?
是人是鬼重要吗?她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他吗?
他们的第一个吻是冰冷又潮湿的,就像这幻境一样,大抵因为阿兰“赴死”前心里一片潮湿,所以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下着永远不会停的雨。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共赴黄泉。
艾郎,既然此生无缘与你白首。
那我便在此幻境之中,圆一场荒唐的梦吧。
幻境几载,人间百年。
他是不会老死的,幻境里的阿兰也不会。
可阿兰撑不住了。
她是个凡人,误入仙人的秘境本身就是倒反天罡,更别提还催动了一场黄粱大梦,她倒是想在这里度过余生,可她的神魂实在撑不住了。
想要催动幻境,作为凡人,她要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魂魄。
阿兰越来越虚弱了。
一开始只是三魂,她总觉得还好,她还撑得住,直到三魂消散,六魄也逝,她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天了,只记得那是个雨下得尤其大的夜晚
那时她刚刚牵住他的手,忽然心口一痛,然后心脏里就像是有什么在一瞬间消失了一般,在她再次抬眼看向“他”时,整个世界忽然就开始溃败了。
最先开始的就是“艾郎”,他原本就是从她的执念之中诞生,如今她就要走了,最先消失的当然也是他,溃散开始的太快,她想最后一次亲吻那冰冷的唇,却扑了个空只跌倒在了一片水泊之中。
这次没人再接住她,抚摸着她的发安慰她别哭。
梦醒了。
……
百年太久。
她忘了那是哪一年哪一天了,只记得那时明月山巅霞光万丈,彤云飘散了满天,她穿着一身褪了色的旧时嫁衣从“神山”上走下来,没有人敢靠近她,除了满头白发、泪眼婆娑的阿哥。
一百多年,当年的人都老了。
只有她,容貌鲜妍依旧,只是再也不会开口说话,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怪物”,“活死人”。
她的神魂,在明月天泉的幻境里跟着“艾郎”一起消散了,自此以后五感皆失被困在执念之中,只剩奄奄一息的一魄支撑着不老不死的躯壳。
静待真正的死亡来临。
这就是阿兰的执念。
她现在只求一死,好去下面找她的艾郎。
待我白骨来,共向黄泉去,寸步不离,死生相依。
不许死别,不谈生离。
两百年很长,可故事太短,三两言就能概括寻常人一生和爱恨。
柳归鸿讲得很快,谢望舒却沉默了很久,他看了看流淌的灵溪和翻倒的酒坛,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件褪色的嫁衣上。
原本鲜艳的嫁衣,现在还不如一点干涸的血更艳,只有那些一针一线绣上的金兰花过了百年岁月,还似当年。
“所以,阿兰丢掉的那些神魂都在山顶的秘境里,最后一魄是维持着躯壳不腐的……遗物?”
谢望舒如是道。
她的魂魄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遗物,魂魄消散了,他们的故事也就彻底结束了。
“不止。”柳归鸿坐在谢望舒脚边,偏头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她剩下的这最后一魄已经不止是一抹魂魄了。”
“两百年前的灾难确实是被山顶那个秘境引起的,她的魂魄催动了秘境镇压了灾难,也成了封锁秘境的一把‘锁’,可只要秘境还在,灾难终究会再次降临。”
“这山上的时序已经乱了,怕是在撑不了多久秘境就要现世。”
“届时最后一抹残魄灰飞烟灭,天泉泛滥成灾,暴雨倾盆山洪爆发,山下村子里……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那可真是灾难了,谢望舒如是想道。
于公于理,这事他们都不能放着不管,于私于情,这两人受了这无妄之灾的波及,他也想给他们一个尽量好些的结局。
就当是…行善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