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的高三年级早上有两节自习,第一节是七点钟到七点半,然后二十分钟早饭时间,七点五十开始第二节早自习。中间休息五分钟,到八点半开始上第一节课。
为了防止第一节自习课大家犯困,学校把这个时间规定成了早读的时间。荆璨掏出一份英语报纸,摊开,扫了几眼老师规定的背诵内容,便开始低着头发呆。
他昨天晚上没怎么睡,事实上,来到徽河的这一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回想当初他问宋忆南自己能不能来这里读书,宋忆南满脸的堂皇,短暂的沉默后,她轻轻笑着,答应他会和荆在行商量一下。荆璨不知道宋忆南是怎样说服荆在行的,但他离开家的那天,是宋忆南送的他。宋忆南说荆在行的公司有事,在忙,没办法送他,但荆璨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就在书房里。
荆璨不知什么时候收紧了手,直到短短的指甲陷进了手掌,他才在疼痛里停止了回忆。像是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待了很久,当荆璨的视野里重新呈现了英语报纸上的内容后,他忽然开始急促地喘气。
周遭杂乱,荆璨抬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课了。
贺平意。
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慌忙用手臂撑上桌子,想要站起来。而同一时刻,身旁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伴随着一阵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
“这么用功?”贺平意探进头来,挂着浅淡又无奈的笑,“都不吃饭了啊?”
“吃!”一个字冲出口,荆璨才体会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急促。他咽了咽口水,稳住内心的慌乱,恢复了平日的语速:“我这就出来。”
慌忙之中,必出差错。荆璨一条腿带倒了同桌的凳子,一声巨响,惊得几个在趴着补觉的同学一齐抬头看他。
贺平意看着荆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小声安慰那个正蹲下去扶凳子的人:“没事,别急。”
被一路拉到了车棚,荆璨疑惑地看着贺平意开锁的动作,终于慢吞吞地询问:“不上课了么?”
“上啊,”贺平意把后车轮的锁扔到车筐里,“先吃饭去。”
荆璨不明所以地被载着远离了学校,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一直到闻到熟悉的香味,荆璨才明白贺平意在干嘛。
贺平意要了两份鸡排,老板先将炸好的一份递给他们时,贺平意立马塞到荆璨手里:“快吃。”
荆璨低头,看到被切成一块块的鸡排,黄灿灿的。
鸡排只是用纸袋装着,握久了,烫得手指肚发疼。荆璨吸了口气,赶紧挪开手指。
“烫了吧?”贺平意被他逗得笑,顺便抬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傻。”
被摸了脑袋,荆璨猛地抬起头,微微睁大了眼睛。
没管住自己的手,贺平意被荆璨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催促他:“快吃。”
他转过头,假装等自己的那份鸡排,但插在裤兜里的手却紧张地动了动。贺平意拧巴着眉毛攥了攥那只手,心想,完了,把孩子吓到了。
荆璨又眨巴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在鸡排香味的诱惑下,低头,拿起了竹签。
贺平意悄悄往旁边瞥眼,瞧见荆璨埋头吃得认真,跟只小老鼠似的。
等第二份鸡排炸好,两人并肩走出了鸡排店。走了几步,贺平意突然停住,叫了荆璨一声。荆璨嚼着鸡排,抬头看他。
“咱俩商量一下,”贺平意凑近荆璨,放低了声音,“我请你吃鸡排,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行不行?”
荆璨顿了顿,继续嚼。三两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有些奇怪地问:“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总是发呆啊?”
荆璨听了,没说话,直愣愣地看着贺平意。
“当然,不想说可以不说,”贺平意解释,“我就是看你好像挺喜欢发呆的,有点好奇。”
约过了几秒钟,荆璨低头又迅速叉起一块鸡排,才看着贺平意的眼睛,嘟囔般回答:“发呆都不行啊?”
虽然贺平意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但荆璨说这话时的语气真的和之前怯生生的那个他不太一样。这时的荆璨明显生动了许多,甚至,刚刚那句话微微有那么一点耍赖的感觉。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荆璨自顾自往电动车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往嘴里塞了块鸡排。等停下后,荆璨回头冲他说:“再不走要迟到啦。”
嘿……
贺平意在心里拐着弯感叹,别人是喝了酒壮胆,这人是吃了鸡排壮胆?
他笑着摇了两下头,走过去,心想早知道鸡排这么管用,第二次见他时他就该买块大鸡排,然后举到荆璨面前,说一句:“交个朋友么?”
第五章
开学后第三周的周末,宋忆南来了徽河。她进家门时,荆璨正坐在小板凳上,和一堆脏衣服较劲。宋忆南自己开了门进来,在客厅里唤了两声,没人答应,便循着隐约的动静,找到了正到厕所洗衣服的荆璨。看到他的样子,宋忆南立即扶着门框轻笑了起来。
“怎么弄成这样?”宋忆南伸手摸了摸他湿掉的前额,“为什么不用洗衣机?”
没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会被宋忆南看见,荆璨将手里握着的白上衣拎起来,扯平了一块布料,给宋忆南看。他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失落:“弄上油了,洗衣机洗不掉。”
“嗯……”宋忆南弯下腰,凑近去看,耳边的长发在她弯腰时垂下来一缕,又很快被她用一根指头挑起来,别到脑后。她从荆璨的手里接过衣服,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了,我帮你洗,你先去把额头洗一洗,都弄上洗衣液了,别一会儿进到眼睛里了。”
略做犹豫,荆璨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把你身上的这件也换下来洗了吧,”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也溅湿了一小片,宋忆南抬手指了一下,“弄湿了。”
荆璨低头看了一眼,又点了点头,然后回到房间,翻了一件干净的短袖出来。这两天气温回升,空气还干得厉害,荆璨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鼻子,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他迅速把还罩在头上的衣服扯离了脸颊,拽下来。再一照镜子,果然,鼻血已经快流到嘴边。
荆璨和镜子里的那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直到镜子里人不太舒服地皱起眉头,他才抬手蹭了蹭鼻血。
宋忆南见他用纸堵着鼻孔,微微惊讶:“流鼻血了?”
“嗯。”荆璨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天气太干了,”宋忆南想了想,说,“待会儿我们去超市,给你买点水果,以后要记得每天都吃点水果。”
荆璨没有提出异议,点了点头。他本来转身要离开,但瞥见宋忆南弯着腰、低着头洗衣服的样子,抿抿唇,从旁边又搬了一个小板凳,放在宋忆南的斜对面,坐了下来。宋忆南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样,在学校还习惯吗?”
“嗯,还可以。”荆璨将手臂交叠在一起,放到膝盖上,双肩因为身体的前倾而微微耸起,顶起了浅蓝色的衬衫。眼神沉静下去,他又想到了贺平意。
“和同学相处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