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穿着朝会时的蟒袍玉带,竟是一路从宫中纵马回来的,跟随他的侍从皆被他甩在身后,此时方才在大门上停下来,只见他一拉马缰,那骏马长嘶一声方才止住铁蹄,后院里的这些丫头婆子何曾见过此等声色?俱吓得张口结舌。
“太医呢?!”
听到这冷厉的声音,众人不由一哆嗦,忙道:“在,在里头替王妃诊脉。”
话音未落,男人已一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这短短数十步,他的步伐却再不似往日沉稳,又急又重,竟带着几分凌乱。
玉姝的身体周景宵是最清楚的,自打上次她晕倒后,虽说他并未阻止玉姝操心家事,但半点都不肯再让她劳神了。一应饮食起居他日日都在过问,家中常年备着的好大夫自不必说,三五日就要请太医来看视一回。
还是玉姝着实觉得他紧张太过,好说歹说才改成了半月请一回平安脉。分明上次来的时候,那太医还说脉象健旺,一切均安,怎么今日竟又晕倒了?!
想到此处,周景宵恨不能将那老太医抓来大卸八块,又后悔于自己的疏忽,正在急怒间,忽听帘后传来一阵笑声,那个已经在心内被他鞭笞了无数回的老太医被人扶着走出来,一见他便眉开眼笑。
周景宵本就急恼,见这太医竟还敢笑,如何不迁怒到他身上?当下便寒声道:
“来人,把这学艺不精之人给我拖下去,褫夺一切职衔!”
老太医本是来讨赏的,听了这话,一哆嗦,腿都吓软了,忙道:
“殿下!下官冤枉啊!上月之所以未诊出王妃喜脉只因脉象太浅,实非下官玩忽职守!就是神仙来了,前次也无法断言啊!”
周景宵怒道:“还敢狡辩!没诊出就是你没诊出,如何……”话到一半,忽然浑身都僵住了,“慢着,你说……喜,喜脉?!”
“正是啊!”老太医颤颤巍巍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且不提周景宵是如何大礼忙将地上跪着的太医搀起,又连连致歉,封了上等的红封,命人好生送回去。此时王府上下俱已得知这件天大的喜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又听说自家王爷闹了这桩笑话,不禁愈发欢欣。
一时周景宵忙进屋去看玉姝,夫妻间的一番柔情蜜意不消细说,众家人又忙至京中各亲友处报信,周景宵又还要给远在江南的岳父写信,给宫中递折子――种种忙乱,到了后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摄政王妃有喜了。
秦母自是在家中喜得直念佛,令人忙至各处寺庙还愿,香油钱多添了好几倍。
喜完之后,却又有一忧。
只因周景宵幼时丧母,又无同胞兄弟,这偌大的王府中只得他夫妇二人两个正经主子,玉姝这般年轻,又是头胎,身边没个有经验的人看顾,怎能不教秦母担心?
虽说公主府和秦家都打发了积年的老嬷嬷过去,王府中也早已备好了执事妇人,还是教秦母牵挂,秦露便道:
“左右我无事,不如过去给玉姐姐作伴,也可一慰老祖宗之心。”
秦母笑道:“你小孩子家家如何懂这些?去了反倒给你姐姐添乱。”想了想,到底因过于牵挂玉姝,便命秦露去了。
你道秦露为何主动请缨?一则是见秦母牵肠挂肚,心中也着实思念玉姝,二则,却是因上次那个在王府别业与她一同躲雨的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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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遇
那日秦露穿上男子衣衫扮作小子,原是为了去吓吓姊妹们。谁知她无意中迷路,偏又遇上骤雨,亏得那陌生男子将衣裳借给她方才没有受寒。
也因为此,那男人的外袍便落在了秦露那里,她不敢教人知晓,便悄悄藏在房中,原想趁机烧掉,不知为何,却又犹豫着下不去手。
如此柔肠百结,竟连做梦都会偶尔梦到那人。
他误以为她生病时轻试她额头,他明知雨势甚大却冒雨帮她去找人……那只属于男子的修长大手触碰过她的手腕,轻握过她的腰肢――
如秦露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胄千金来说,如此亲昵举止,想都没有想过的,因此她每每只是念头一起,便觉双颊一片滚热,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也是秦露年纪尚小,情窦未开,竟不知自己是芳心萌动了。如此神思不属数日,因玉姝有孕,她便想到那人当日出现在王府别业,想必是摄政王的客人,那玉姝会不会知道那人的名姓身份?
虽想问,奈何这话又如何出口?只得埋在心里,暗自宽解自己,她不过只是想将外袍还给那人,且道一声谢罢了,当日她不辞而别,总归是有不妥的。
当下秦露至摄政王府,恰好玉姝正因孕期无趣深感烦闷。
自打玉姝有喜后,周景宵这也不让她干,那也不让她去,管家怕她伤身,赴宴怕她劳神,连多看两页书都怕她费了眼睛,秦露一来,姊妹间有无数的话可说,不由大喜过望,忙请秦露长住了下来。
这日因玉姝想吃新鲜莲子,且必得是刚摘下来立时送到口中的,一众人便驱车至上次她与周景宵小住的农庄。
一时到了庄内,姊妹俩游玩一回,玉姝孕期嗜睡,便自去歇息,秦露长久拘于内宅之中,何曾见过这般一个野趣悠游的所在?――玩兴正浓,便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男子衣裳,要独个儿游玩。
众人皆知她是秦家的掌上明珠,玉姝对这个幼妹也是极疼宠的,都不敢劝阻,想到庄中守备森严,当不会有事。谁知这庄子虽是王府私产,因风景极佳,占地又广,周景宵便在管事的建议下将外围几处地方开放给京中权贵,有那些王孙公子来此,赁下一个水塘竹舍,或垂钓,或泛舟,因各处都有密林荷塘相隔,亦搅扰不到主人家。
偏今日来的几人中有一极放诞者,正是奉恩公沈大友之子,太后一母同胞的弟弟。
这沈公子喝了几盅酒,便发起了兴,道:“听说这庄子深处景色更美,我等为何不往前去?我来此处,又不是没有花银子,定要尽兴而归才是!”
说罢便踉踉跄跄往前走,众人忙赶上去拦他:“沈兄,使不得!此处是摄政王私宅,若冲撞了王府内眷怎生是好?!”
这沈公子因姐姐与周景宵是政敌,听到摄政王三字,反愈发弄起了兴:“小爷我今日偏要闯一闯,瞧王爷能奈我何?!”
忽见那连接水塘的竹桥上有一纤巧身影,沈公子眼前一亮,冲将上去:“好个俊秀小哥儿!”
只见来人虽身量未足,穿着打扮并不似下人,一双水杏眼儿,一张削尖脸儿,唇若施脂,面如傅粉,眉眼间的几分稚嫩愈显其风流袅娜,真真是个一等一的妙人儿。
这沈公子惯来是个眠花宿柳之辈,且又男女不忌,顿时淫心大起,因道:“都说摄政王是个正经人,谁知还不是在这别庄金屋藏娇?你是外头的戏子,还是跟王爷的人?不如今儿就跟了爷去罢!”
一语未了,劈手便去抓那少年的腕子,那少年想是被吓怔了,反应不及,竟一动未动。斜刺里突然一只大手探出,精准地,稳稳拦住了沈公子。
沈公子只觉那手如同铁钳,握得他动弹不得,他怒极抬头,道:“哪个不长眼的……”话没说完,剩下半截却堵在了喉头。
只听傅寒江淡淡道:“公子失态了,还不快把人搀下去。”
三更(●′З`●)
傅家煞神
这所谓的“少年”自然便是在庄内游赏的秦露了,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方才换了男子衣裳,如何能料到庄内竟有外人,且还迎面撞见,动手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