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1 / 1)

却说蕊娘一路行至靖宁侯府,却并未投帖,也未至大门上请人通报,而是命赶车的李老头将车停在苏府的一处角门外,等了片刻,方有一个老妈妈将门打开,悄悄请了蕊娘进去。

当下二人穿花度柳,一路无话,至一座小抱厦外时,纤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忙上来掀起帘子,低声朝蕊娘道了一句谢。

蕊娘心下暗叹,轻声道:“姑娘可好些了?”

纤云道:“昨儿回来后,害……呕得越发厉害了,好在太太没有知觉。”又道,“我已托人出去按你说的方子抓了药回来,姑娘却不肯吃,姐姐……如今我也是没法子了,你说,我们姑娘的命怎就这般苦?!”

一面说,眼中不觉落下泪来,因二人已走至内间,明珠便卧在里面,方又胡乱拭一拭泪,脸上勉强挂起笑容。此时明珠已听到脚步声,强撑着便要下床,蕊娘忙上前去按住她:“姑娘何需多礼?想必是与我生分,不肯和我好。”

明珠笑道:“姐姐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既姐姐亦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我再矫饰下去,确是玷辱姐姐与我的情分了。”

说罢又命纤云给蕊娘沏茶,一举一动始终坦然大方,面上的笑容亦如往常一般从容,若不说,谁能看出她竟遭此大变?

原来昨日蕊娘无意中诊出明珠是喜脉,正在惊骇之际,纤云已扑通一声跪下来,哭求蕊娘不要将此事说出去。蕊娘虽惊,但也深知未婚先孕是何等丑闻,她素来怜惜明珠,如何不依?只是道:

“胎儿总有一天要显怀的,姑娘可想好了……如何处置?”

见明珠默然不语,她又道:“孩子的父亲,总也要知道的。”

她实在想不出似明珠这般端庄贤淑的性子究竟会和谁有了首尾,但既珠胎暗结,也只得将此事禀明双方父母,或许倒也可成就一段良缘。

奈何蕊娘哪里能想到,这个秘密却是比明珠有孕在身更为骇异,此时听纤云说明珠不肯吃药,她便劝道:

“无论如何,还是保重身子要紧,姑娘如今胎像不稳,且又劳了神,那些益气保胎的方子都是极好的,姑娘若信我,为何却不肯吃药?”

明珠笑了笑:“我自然信姐姐,若不是姐姐,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但……”

她顿了顿,唇边一抹淡笑平静依旧:“我昨晚想了一夜,这孩子我不想要,求姐姐帮我拿掉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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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孽缘

话音方落,蕊娘已是大吃一惊,忙道:“姑娘可是糊涂了,这话如何能说得?!”

明珠笑了笑:“如何说不得?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于世……”视线不自觉滑落,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平坦依旧的小腹:

“我未婚便珠胎暗结,辱及父亲,辱及家门,列祖列宗亦是无颜面对。既已铸下大错,也只能悬崖勒马,他没了,事情便从未发生过,总归……是我对不起他。”

蕊娘见状,忙劝道:“姑娘何必如此?虽说此事是越礼了,但侯爷和夫人想必还是疼姑娘的。姑娘与……那人,若不情投意合,当不会私定终身,如今木已成舟,索性将事情挑明,说不得还可收获一段良缘才是。”

“况且姑娘生得弱,这流胎之事何等伤身,姑娘且听我一句劝,还是三思为好。”

明珠摇了摇头,不知为何,蕊娘竟觉她的淡笑透出几分绝望:

“姐姐,你不明白。我和他,决计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是她不想,只是不能。

兄妹私通,何等惊世骇俗?靖宁侯夫妇一旦知晓,这个家也就完了。

一时间,明珠想起父亲对自己的疼爱慈慰,又想起生病时母亲的日夜守候,他们爱自己,便如她爱着腹中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小婴孩罢。

但她身为一个母亲,却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这一切,想必都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其实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会怀孕呢?但她便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无法抽离自己对兄长的眷恋,无法从那些温柔缱绻中逃开,以至一错再错,无可挽回。

当她得知自己有孕时,并不怨恨苏夜。苏夜一直以为是自己逼迫她,威胁她,却不知明珠其实也心甘情愿,不过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终究……这个胎儿的到来,就是梦醒的时候了。

她总有一天要另嫁旁人,他也总有一天会儿孙满堂,就让她亲手斩断这段孽缘罢。

却说纤云沏了茶回来时,掀起帘子,却发现蕊娘已经告辞了。她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洋漆小几上,又上前帮明珠掖好被角,道:

“林姐姐走得也太匆忙了些,姑娘该留她多说说话儿的。”

明珠原本怔怔看着窗外,此时方回神笑道:“她家中也事多,何必再耽搁她?况她已说了,过几日就来瞧我。”

纤云只以为明珠说的是蕊娘过几日再来帮她安胎诊脉,如何知道蕊娘已拗不过明珠,答应帮她流胎?

她总担心明珠的精神,此时见她仿佛振奋了几分,心中也松快起来,劝道:“她是个好的,姑娘也该多见见旧日姊妹们,也好说说话,散散闷。”

想了想,斟酌着道:“我听大爷房里的微语姐姐说,大爷过几日就回来了,姑娘也不必担忧,届时把事儿跟大爷一说,有什么不了的。”

原来自那日明珠发现苏夜身上有伤后,他愈发早出晚归,有时候连着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

因他以往也是这般在外游荡,家中诸人皆不以为意,但只有明珠知道,苏夜私底下恐怕在做什么要紧之事,而他这些异状的开始,就是在楚王加封摄政王之时。

以明珠的敏锐,自然猜着了几分内情,但苏夜既守口如瓶,她也不便追问。且她与苏夜之间,早已许久无法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或许只有在沉沦欲海的那一刻,他们兄妹彼此间才是真实的。

当下明珠也只是笑了笑,默然不语。接下来的数日,她一应饮食起居一切如常,且也开始喝那些安胎药了,喜得纤云暗地里直念佛。

随后蕊娘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悄没声地从角门进,进屋后,明珠再以各种理由将纤云支开,二人不知在屋中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纤云只觉明珠的气色忽然又灰败下来,身体也是一日比一日憔悴,这日数月未归的苏夜终于回来了,一进门,便听说明珠病了。

他衣裳也顾不上换,忙赶至明珠房中,匆匆走到门口方想起自己焦急外露,忙又刹住脚,站在门外掩去脸上的担忧和思念,正欲掀起帘子,只听里头传来哐当的一声,瓷盏摔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纤云尖声道:

“姑娘,你说什么?!”

“你把孩子流掉了?!”

明珠表白

轰的一声,苏夜只觉当头打下一个焦雷,耳中嗡嗡作响,竟不知今夕何夕。

……什么,孩子?什么,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