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舍不得嬷嬷珍视的医书被卖,将行医工具和医书都收在了自己身边,只闲暇时翻看一会打发时间,却因张妈妈念叨她“正经人家的小姐不该看这些杂书”,懵懵懂懂地,被教导着去读了女德女诫。

自从看了那些书,性子是越来越软,不敢发脾气,更不敢该为自己争取什么。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听那些委屈自己的大道理,只想学些实实在在的,不让自己的童年岁月虚度在悲哀的等待中。

“呀!”

沈姝云正把弄经络铜人,突然被身后一声惊叫吓到,铜人差点掉到地上。

她回头,“絮娘,你叫什么?”

絮娘抱着空了一半的钱匣子,满脸惊恐,“姑娘,咱们院里遭贼了!我上回看时,匣子还是满的,这才几天,怎么就剩这点了?”

沈姝云松了口气,“钱是我拿的。”

“姑娘你才多大,若要吃穿,打点下人,让我去做就好了,怎么能自己拿钱给他们,那些黑心婆子,恨不得把姑娘手里的钱都扒干净才甘心。”

“你别叫嚷。”沈姝云看墙外没人,小声同她说,“是我托阿兄替我去跑一趟朔州城,买几间铺子。”

“姑娘把钱给那个榆木脑袋了?”絮娘放低声音,眼神幽怨,“他那么笨,身上带着那么多钱,别给人骗光了才是。”

“阿兄不笨,只是为人憨厚些。”

沈姝云从身上摸出一张契书,“你瞧,我已叫他去过一趟虞阳,替我出面买下了这间铺子,阿兄办事勤快,谈来的价钱也合适。”

虞阳隶属朔州,朔州城比虞阳城大得多,有了一次买卖的经验,沈姝云才放心让王安济去朔州买更大更贵的铺面。

如今她在白水庄能信任的人,就只有絮娘和王安济。

她六岁,絮娘也才十三岁。

三人中只有王安济是十六岁,又因为常年做活,生的身板壮实,看上去像是十八九,出面谈生意才不会被人看轻。

那些铺面,都是她前世有所记忆,知晓那几条街的铺面租金在未来几年会水涨船高。

学着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该置些产业傍身,日后才不会为了一点月钱跟人低声下气。

看到契书上加盖的印鉴,絮娘不识字也知道这是经过官府认证的正经红契。她的眼神从怀疑转为钦佩,紧接着更加疑惑起来。

“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突然又要学医,又买铺子,我都不懂要怎么买卖铺面,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事?”

絮娘眉头紧皱。

“姑娘……你别是中邪了吧?”

沈姝云伸长手臂,点在她眉心,轻轻揉开。

“傻絮娘,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些书,知道的事自然就多了。”

絮娘似懂非懂的点头。

沈姝云收好契书,回身去继续摆弄铜人,听微风徐徐刮过树梢,沙沙作响,时不时还会想起前世的破庙,那场大雪,模糊不清的菩萨像……和那个依偎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分明是前不久才经历过的事,如今想来,中间已隔着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窗外风云变幻,昼夜更替,树叶绿了一茬又一茬。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前世的记忆模糊在少女捻页的指尖,转眼已是今生又过六载。

第3章 3 林中逢君

盛夏,白水庄后的山林茂密葱郁,树冠顶飞过白鹭,碎石间流淌清泉。

苍老的古树下,少女着一袭青绿衣裙,蹲在蜿蜒横亘的树根旁,用小铲子采下附生在青苔上的草药。

林间虫鸣鸟啼声此起彼伏,沈姝云两耳不闻,将草药和铲子一起放进竹篓,仰头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天顶的太阳已偏西,便知到了该返程的时候。

此时,山中水汽已消,自半山腰望下去,满眼葱绿生机,一片空灵悠远之景。

沈姝云背上竹篓,小心踱步。

一个时辰后,她走出密林,在平整空旷的田间看到了急的在田埂上踱步的絮娘。

十八岁的絮娘已抽高身形,生的标致又丰满,乌黑的发际间簪着两朵紫红色绢花,随着她跑来,花瓣在发间一颤一颤。

“我的姑娘啊,这山就那么好?你三天两头往里去,先前被蚊虫咬了一身包,痒的睡不着,这么快就忘了?”

絮娘跑来她跟前,拉着少女纤细的手腕,担忧的观察她身上有无刮蹭受伤。

沈姝云笑笑,把腰间挂着的一圈香囊指给她看,“我制了两副驱虫驱蛇的药包,放进香囊随身带着,蛇虫鼠蚁便不会近我的身。”

絮娘看她身上真没多什么印子,才放心。

两人同行,走在田埂上,絮娘低头看自家姑娘,身子纤细不说,这都十二岁了,胸口还没什么变化,更不见她身上来红。

她小声提醒:“姑娘如今制药配药的本事见长,也该对自己的身子上上心。”

“我听那些婆子说,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十二三岁便要议亲。老爷在京里做官,哪怕不为姑娘,只为他自己的前程,也定会给姑娘选个如意郎君,咱们还是早早准备着好。”

“姑娘,你虽喜欢这山呀水呀的,可终究不是庄里的农丫头,如今长大了,与其每日捻针采药,不如去跟张妈妈学学家里的规矩,日后回了沈家才不会被老爷夫人看轻……”

絮娘的声音越来越轻。

沈姝云听出她语气中的感伤,伸手去牵住她的手。

“张妈妈又到你跟前念叨了?”

“我可不是听了那老货的撺掇才来哄姑娘听话,只是……”絮娘啜泣一声,偏过脸去,“都怪我爹娘,非要让我嫁人,姑娘你也是,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