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邵自己都说了,江折容已经没有修为了,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但很显然,他们更迫切找到江折容。江折夜反而成了被捎带的那一个。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且,既然要斩草除根,又为何要强调“活捉”呢?当场杀了不是更好?

桑桑咬着下唇。被白绫缠过的脖子,连咽口水都有点疼。

从对话里漏出的线索,实在太零碎了。糅杂在一起,如同一团凌乱无头的毛线。

这时,江邵最后的那句话,突然从记忆中浮现了出来

“即使江折容不来,把这妖怪的妖丹挖掉,给父亲补补身体,也不算毫无收获。”

即使不来,也不算毫无收获。

“轰隆”

天暮渐渐暗了下去,柴房里漆黑无光。这一瞬间,桑桑却赫然察觉到了这句话泄露的一个关键信息。

江邵想找到江折容,会不会就是为了给江含真“补身体”?

而她的妖丹,就是江折容不现身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之所以非江折容不可,会不会是因为,江折容身上有什么独特的东西,是江折夜所没有的?

桑桑的背脊生出了彻骨的寒意,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字心魂。

江折容曾经是心魂的寄宿者。

这就是他们兄弟最大的区别。

那一箱又一箱用血书写的邪咒,大概也和这个阴谋有关吧。

当天深夜,桑桑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捆妖索消耗了桑桑不少精力,在疲累之下,她忍不住垂着头,眯了一会儿。朦胧间,她被一阵砰砰的撞击声吵醒了,睁开了眼。

乌云覆月,柴房一片幽黑。走廊稍微明亮一点,可以看到窗纸上有不少人影跑过。

意识到有事发生了,桑桑使劲地挪动双腿和屁股,靠到了窗户下,竖起耳朵。果不其然,等那些人都跑过去了,门外看守她的两个修士,便压低声音,闲嗑了起来。

“家主的房间是不是又有动静了?”

“好像是,他们都赶过去了。”

“这次肯定也要找妖怪的妖丹来平息了吧。”左边那人伸长了脖子,说:“哎,不是说我们的家主是江陵那边的一个大人物吗?怎么隔三差五就闹一出这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可从没听说过金丹修士要用妖丹疗伤的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右边那人已紧张道:“嘘,还说,别问那么多。”

左边那人有点不服气:“难道你不好奇吗?”

“我当然好奇,但这些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你看,平时家主的院子只有少爷才能进去,就能看出这事儿不能随便探究了。总之,我们只要记得,等家主的大事一成,今后回到江陵,我们就是助他重振家业的一等功臣,好日子等着我们去享受呢。少问不该问的,做好分内事就好。”

左边的人似乎同意了这个说法,嘀咕了几声,不再说话了。

桑桑隐匿在墙根的阴影里,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些让她震惊的内容。

原来,江邵这些手下,并不是原本的江家修士,而是他后来召集的一帮乌合之众,靠着画大饼,才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怪不得这些人的修为看起来参差不齐的。

不过也是,江家的修士,除非是瞎到了极点,不然,又怎么会选择追随江含真这样的主子?

那两个中年男子除外,因为他们不仅和江邵的关系更紧密,修为也高出旁人一截,恐怕不是后面才来的,而是江含真在江家时就有的心腹。

桑桑低头沉思。

刚才那阵砰砰咚咚的动静,让她想到了江折容由于心魂缺失而发作的情景。再结合之前的线索,她猜测,江含真如今身体状况不佳,和他抢来的心魂有莫大关系。

无奈,即使想了那么多,也没法传递出去。连个一起讨论的对象也没有。

桑桑扭过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间的雨幕,沉甸甸的担忧压在她心头,难以呼吸。

也不知道江折容现在怎么样了。娄初伯有根据她的提示去救人吗?他通知江折夜了吗?

假设江折夜听到了消息,真的过来救她,面对提前设好的陷阱和围堵,他还能毫发无损地进来吗?江邵毕竟曾经是江家的人,最是了解江家修士的弱点了。

时间逐渐流逝。刚才的那阵骚动一过,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唯剩雨声。

夜越来越深了。在昏晨交替之际,消融在了晨光之中。太阳升至中空,又缓缓地降落西山。

双臂一直被反剪在背后,已失去了直觉,屁股也坐酸了。探听不到外界的风声,等待也成了一种折磨,因为她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阳下山后,柴房再度陷入了一片黑魆魆之中,模糊了水缸、木架的轮廓。

一天下来,柴房的门只在中午打开过一次。江邵的一个手下丢给了桑桑一块血淋淋的肉,估计是某种野兽的身体。

桑桑吃惯了江折容做的饭菜,嘴早就被养刁了,哪里瞧得上这个。就算没有江折容,她也从来不会茹毛饮血。胃部空虚了太久,骤然闻到腥味,反而还有点想吐。

东西可以不吃,口渴却不那么好忍耐。好在,水缸就在旁边,桑桑跪起来,低头去够,也能喝到缸中的凉水。

入夜,雾气越来越浓,雨又下了起来,滴滴答答的。桑桑垂着脑袋,半昏不醒时,忽然听见了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轻微的一声“咔”。

警觉顺着神经上窜,桑桑微微一抖,抬起头,只看到了一个人形的轮廓。对方似乎先她一步发现了她的所在,蹲了下来,在她惊叫出声之前,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唇:“嘘,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桑桑的眼眸倏然睁大,窜上了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