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一走,那些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瞬间少了大半。

桑洱坐在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排队。等那些女客离去,终于轮到她了。付了定金后,手里还剩不少钱,桑洱掂量了下,决定在铺子里再买两件裙子,来解决现在没有衣服穿的难题。

因现卖的衣服不是量身定做的,不一定合适,桑洱借了裁缝铺的地方来试衣服。

这么一弄,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事情办好后,桑洱换上芙蓉色的衣裙,拎起包袱,急匆匆地赶去和伶舟汇合。

人一着急起来,反而更容易出错。走到半路,桑洱一摸怀里,才发现自己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似乎把伶舟给她的钱袋丢在换衣间里了。也没走远,还是回去拿吧。

回到河边,桑洱“咚咚咚”地踏上竹桥,走入裁缝铺,却发现铺内空无一人。掌柜夫妇都不见了。

难道是临时有事,走开了么?

桑洱犹豫一下,总觉得人家不在铺子里,自己贸然闯进后院不太好。不过,相比起这点,她更不想让伶舟等太久,于是还是进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桑洱一入内,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闻到了一股极其新鲜的、浓郁又呛人的血腥味。

是人血的味道。

后院东侧房间的两扇门虚掩着,一滩深红色的血从门缝下渗出,淌下台阶,隐约看到凳底下有一只手,却听不见半点呼救和挣扎的声音。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桑洱心脏鼓颤,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来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两具被挖了心的尸首。面容扭曲,惨不忍睹。却不难辨认出,正是方才那对掌柜夫妇。

桑洱惊恐地瞪大了双目。

挖心……看上去就很像妖怪的手笔。因为人类的心脏对妖怪而言,是绝佳的滋补之物。受重伤的时候,吃一颗人心就能续命。

她才离开了这么短的时间,掌柜夫妻就被杀了。凶手一定是一只残暴又强大的恶妖。如果她走晚了一步,正面碰上了这妖怪,肯定也会被她吃掉。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走。

桑洱有点不忍地捏着鼻子,悄声退下了台阶。

来都来了。还是先拿回自己的钱袋,再去告诉伶舟好了。

换衣服的小屋在院子的西角,和现代的试衣间很像,门口垂着帘子。桑洱从帘下钻入,果然看见熟悉的钱袋掉在了角落。

桑洱弯腰拾起了它,拍了拍灰尘。就在她准备转身时,隔着薄薄的帘子,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嗡嗡细鸣。桑洱一怔,在电光火石间,曾与仙剑长期打交道的经验,化作了危机预感,掐紧了她的神经。几乎没有多想,桑洱就猛然朝后方下了腰。

下一瞬,“刺啦”一声,帘子成了碎布条,灿烂的日光照了进来。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柄银色长剑。剑尖迎面刺来,却刺了个空,只刺到了一身轻飘飘的姑娘裙裳。

门外站着一个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浅蓝色的修士衣袍,乌发高束,仪容甚美,气质凛然,还有几分生嫩。

剑尖穿着一件薄软的姑娘裙裳,看起来还是贴身的内衣,少年动作一滞,低下头,看见自己靴前的那堆衣服拱了数下,爬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

桑洱正要逃走,额头就是一热,被人拍了一张黄符,身子瞬间定在了原地。

桑洱:“……”

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早知道会碰到修士捉妖,她就不回来拿钱了。

门外的修士少年冷着脸,准备下杀手,却突然听见眼前的东西开口求饶,发出了一道软绵绵的少女声音,哀求道:“小道长饶命,不要杀我!”

这间屋子太狭小了,桑洱刚才无处可躲,为了躲开杀招,情急之下化成了原形。光凭自己脑袋上贴着的定身符,桑洱就感觉到,这少年的修为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同辈里的佼佼者。如今自己落于下风,只能用缓兵之计,拖一拖时间了。

发现这妖怪的声音和自己想象的不同,出乎意外地柔软,少年似乎愣了一下。

桑洱没漏掉他的反应,心中燃起了一点希望。

这世上的修士分为两种,一种对妖怪也有情可说。另一种则不管你是好妖坏妖,只要见到,就会杀掉。

莫非这少年属于前一种?

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剑刃的寒芒就再次逼近了桑洱。

少年以剑直指着她,冷着脸,斥责道:“你也好意思让别人不杀你?那你又为何要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这一路上,你数过自己手里沾了多少鲜血吗?”

桑洱听出了一点前情,忙说:“道长,你误会了,这间裁缝铺里的人不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

少年皱眉。看见眼前的小妖怪身上忽然发出了白光。

凌乱的衣衫堆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她额头贴着黄符,浓密的乌发铺在白腻的背上,一缕缕地滑下来。变成人形后,符咒的限制减弱了,她稍微动了动,仰起头,符咒之后露出了一对潋滟的挑眼:“小道长,你是不是在追杀一只恶贯满盈的妖怪,但从来没有见过它的真面目?我今天只是来订做衣服的,不是你要找的恶妖。”

屋中光线昏暗,倒是无法看清她的全部身体,可这幅画面,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而言,还是太过头了。

少年雪白的脸庞涌出了红意,捏紧了剑柄,道:“你不要使诈,给我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他家风极严,祖上曾教导,只能与自己的妻子坦诚相见。怎料今天出来除妖,这小妖怪居然会出这一招!

桑洱立刻点头:“好,我穿好衣服,道长就可以放我走吗?”

少年眉心一蹙,思索了下,说:“不行。因为我不能肯定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必须和我待在一起,等到真正的凶手落网,我自然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桑洱忽然两眼一闭,软趴了下去。

见状,少年一怔。

这妖怪是吓晕了吗?

不是吧,她的胆子居然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