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迟滞了一瞬,像是魂魄重归躯体,从善如流,神色平静如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你放心,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沈如晚“诶”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拉住他衣袖,抬眸看他,有点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寒胸腔里的那颗心好似又被谁高高地提了起来。
“我……哎!”沈如晚张张口,破罐子破摔般说,“其实我当初请邵师兄引荐,就是为了你啊。”
他坦坦荡荡,她总不能还扭扭捏捏、藏着掖着吧?
喜欢就是喜欢了。
长孙寒微怔。
心口砰砰地作响,他眉眼一瞬飞扬,可却还压着嗓音,低低地问,“所以你……”
沈如晚脸颊又有点红了。
“我也喜欢你的,长孙师兄。”她说得很用力,毫不犹豫。
长孙寒脸红到脖子根。
什么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全都忘光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底都是灼灼的光彩,止不住地笑。
初夏的阳光似是太灼人,照在人身上热熏熏,从心口到肌理。
沈如晚脸颊发烫,对上他目光,唇角不觉翘起。
风花都静,樱笋年光流转,已是梅子黄熟时。
*
参道堂外,杨柳青青。
午后日光恰好,正是学子专心课业之时,平日里,参道堂外应当是空空荡荡,只偶尔有行人匆匆经过,静谧无声的,要再等上一两个时辰才有人匆匆赶来,在外面等候自家后辈同门课罢。
然而今日的参道堂,却比往日热闹了十倍。
沈晴谙匆匆从远处赶来,走到参道堂门口,不由咂舌:平日里唯有课罢涌去百味塔时才人头攒动,可比起今日这摩肩接踵的模样,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只向初入门三年的弟子开放的学堂,此时硬生生是被挤出了百味塔的架势。
“怎么这么多人啊咱们蓬山有这么多木行法修吗?平日里怎么好似都没见过?还有好些不像是法修啊?”她周围的同门一个劲抱怨,“真是的,华胥先生开坛讲道,讲的也是木行道法,不是法修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不是法修的沈晴谙默不作声,斜眼瞥了过去,正好对上好几道同样侧目的眼神,彼此对望一确认,大家都不是法修。
这位从尧皇城来的华胥先生,从前并没有多少名气,因而蓬山弟子都没怎么听说过他,然而有尧皇城的名头在,又有那传闻中可媲美天地异宝的奇花,许多专研木行道法的蓬山同门去讨教,实力和学识是藏不住的,一来二去,华胥先生这个名号便忽而成了当下蓬山弟子嘴边最常提的名字。
这个月沈晴谙不在百味塔轮值,她原本是在第七阁修练的,却被同门告知,最近很有名气的那位华胥先生决定在参道堂开坛讲道,她若想凑个热闹,一定得抓紧时间,去晚了就没位置了,她半信半疑地过来,没想到已聚了这么多人。
当真有这么多和她一样不是不学木行道法、也不是法修的同门,听见“孟华胥”这个名字便过来凑热闹了。
“这些人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先前抱怨的同门又对同伴说,“我师尊可是叮嘱过我,偷偷地过来,别告诉别人,免得大家都来了到底是哪个大嘴巴走漏了消息?”
被“大嘴巴”告知并偷偷告诉各路亲友的“大嘴巴”们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沈晴谙挤在人堆里,一边往前挪,一边皱眉头,第七阁和第九阁离得有点远,她先前不知华胥先生在参道堂开坛讲道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便先来了参道堂验证,如今却是来不及去找沈如晚了。
也不知沈如晚究竟知不知道这事?
都是第九阁弟子,身边这个抱怨的同门被师尊通知过,沈如晚的师尊和华胥先生交情更深厚,她应当是知道的吧?
沈晴谙随着人群挤进参道堂里。
参道堂内别有天地。
为了容纳初入门的弟子平时上课研习,参道堂内设有几重阵法,各个厅堂按照每堂课的需求而开启,若某堂课弟子不多,也不需要起身施展,那么屋内便如寻常堂屋一般大小;而似剑道课这种弟子众多,又要各自对练、动静很大的课,授课师长便会在课前催动阵法,将厅堂扩展到数倍大小。
今日来听华胥先生讲道的人实在太多,一室厅堂的阵法被催动到极致,外面看着普普通通,一进门,别有洞天。
周围还有许多厅堂内正上着课,沈晴谙一回头,正好对上好奇从屋内向外张望的小弟子的目光。
四目相对,俱是一怔,沈晴谙刚要挪开目光,对面那个小弟子却好似受惊一般,猛然转过头,重新朝屋内师长的方向看过去,正襟危坐,一副格外认真听讲的模样。
沈晴谙无语。
她转过头,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心头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多亏了刚才那个小弟子提醒了她,沈如晚的师弟陈缘深不也在参道堂上课吗?倘若陈缘深也知道华胥先生开坛讲道的事,那沈如晚便一定也知道了。
想到这里,沈晴谙脚步一顿,匆匆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孤零零向另一头走去,人潮涌动,也没人留意。
阵道课上,陈缘深坐在门边倒数第二排,他本来年纪就比其他同门要小一些,还未长开,身材瘦弱,坐在后排,保准讲课的师长看不见他。
师姐和他说,每次去上课要坐在前排,这样授课师长才能看见他,倘若他有什么没听懂的地方,师长一眼看见了,就会再讲一遍。
陈缘深平时都坐前排,只有阵道课,他一进门就往后排钻。
哎,没办法,师姐是不会懂的,对于他这种怎么也学不会的后进生,最好还是不要坐在前排给师长添堵了。
陈缘深想着,轻轻叹了口气:他总是叫师姐失望。
为什么他就不能更聪明、更厉害些呢?如果他能像师姐一样厉害、什么都会就好了。
一窗之隔,他一眼看见参道堂外面忽然涌进来好多人,延着走廊和庭院往尽头的厅堂走,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课,也不知这些人过来是干什么的。
陈缘深凝神去细瞧,指望能从里面找到几个眼熟的同门,从而推断一下这些人的目的,可惜看来看去,好似全都是些不认识的师兄师姐。
“我来找个人解阵,我看看谁又在我的课上走神陈缘深,你来解。”
陈缘深骤然一惊。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朝授业的师长看去,后者正在屋里四处张望找他的身影,见他站起身了,抱臂看他,“坐那么后做什么?不想叫我看见?来,把这阵法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