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第二件……”顾霜昶见状有些愣神,迅速反应过来后?,再度开口,“臣闻蜀地松山州、茂州等?地,地动数日,如今房屋塌毁,至死伤无数。”

闻言,她掀起眼皮,忽然问:“何处闻得?”

顾霜昶答:“路过陇南见难民众多,自他们口中闻得。臣也派人前去蜀地探查,确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查明后?,臣未上报京中。”

“为何?”

“殿下,这是臣要说的第三件事。”顾霜昶仍仰着头与?她对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眼下朝中,皆是太子?之?人。不?顺从他之?人,早已被斩首示众,满门抄斩。”

“顾老相爷,臣的祖父。也于三月二十去世。”

朱辞秋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手?中书信被她捏紧,不?自觉地向前仰身,语气也急促几?分,可话到嘴边,又犹豫几?瞬。见着面前男人脸上的神色,又不?免软了?些语气,“顾大人,节哀。”

“顾老相爷身体一向康健,究竟……因何去世?”

顾霜昶垂眸,“臣不?知。”

“很长一段时日,他总将自己关?在房中,无人敢扰。直到三月二十那日,他唤臣去书房,递给臣一封信,命臣待他去世后?再打开。”

“当日夜里,他便与?世长辞了?。”

话音未落,她看向手?中的无名书信,“那封信,是这封吗?”不?等?顾霜昶回答,她便又问,“这里头写了?什么,你可有看过?”

顾霜昶沉默须臾,点了?点头。

“那我要你,讲与?我听。”她将信递还给顾霜昶,“方才你所说之?三件事。陛下病危我早已知晓,蜀地之?灾非你之?过,我非国君,自是不?必求我原谅。你又说的第三件之?事,朝野变争、顾老相爷去世,也非你之?过。如此,你又何故一直跪在我面前,不?肯起身。”

“殿下,臣所说第三件私事,其实还未说完。”顾霜昶抬手,接过书信紧紧攥在手?中,沉声?道,“顾老相爷信中,只有两行字。”

“信中之?意,是……送霜翎与北宣王世子……成亲。”

内殿中的空气霎时凝固,连呼吸声?都缓慢几?瞬,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霜昶,也看向他手?中的书信。

而顾霜昶仍然只看着她,眉目温和,却又透着数不?尽的悲伤,“臣跪于此,只是对殿下有愧。”

“臣违抗不?了?朝廷,也无法说服朝中众臣,只能任由他们,让殿下千金之?躯,在此等?豺狼地受尽屈辱……连……”他似乎说不?下去了?,顿了?半晌,才又开口,“是臣无能,亦是臣之?过……护不?了?殿下。”

朱辞秋眉头微蹙,暂且并?不?想理会顾霜昶现下吐露出?来的心声?。

不?管胡太医在她昏迷时是如何将身体状况与?他讲的,也不?论她自己如今如何,这已成定局,再多难过之?言也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任何事,更何况,这根本非顾霜昶之?过。

“我只问你,”她看了?一眼顾霜昶,又看向他手?中的书信,“为何顾老相爷,要让顾霜翎与?远在辽东的北宣王世子?成亲?”

“辽东,北宣王。呵。”不?等?面前男人回答,便不?自觉讽刺般轻笑一声?,“辽东封地数百里,距燕京千里,除却每年大朝会,你顾家?与?他们从无往来。北宣王手?握三万精锐之?兵,却始终安居一隅。如今你顾家?却要与?他们联姻”

“怎么,是想造反吗?”

顾霜昶闻言,温和的面庞一如往常,只是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抵于额头,以身伏地。坚定又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入朱辞秋耳中:“臣不?会。殿下心向便是臣之?所向。”

“但?”他复抬首,眼中含恨,却又似悲凉,“朝中太子?当道,昏庸愈发无度。他准臣以使臣身份出?使南夏,是想叫臣来此……杀了?殿下。”

朱辞秋觉得荒谬可笑,“你我关?系他怎会不?知?如若真?想置我于死地,大可叫旁人来此。”

顾霜昶苦笑着摇头:“顾氏一族身家?性命,皆为太子?所控。”

她沉默一瞬,轻笑道:“所以,顾大人要,杀了?我?”

“殿下,你明知臣不?会妥协。”

顾霜昶看向手?中信件,将信取了?出?来,摊开竖立在她面前,信上确有两行字,写道:常微,我已与?北宣王取得联系,不?论用何种办法,尽快将翎儿送往辽东舒州,与?北宣王世子?完婚。

“殿下曾受顾老相爷教导,应当识得他的字。”他一直举着信,“自陛下病弱起,臣便感之?有莫名之?人作祟,令燕京乃至整个大雍如乱根漂浮,人心惶惶。臣查了?许久,都毫无线索。”

“直到”

“直到感觉到顾老相爷的反常,直到看到这封信,也直到老相爷去世后?,太子?雷厉风行地围困顾府,逼你出?使南夏。”朱辞秋看着顾霜昶手?中的信,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信上是她所熟悉的顾老相爷的字。

她又仔细看了?看信,发觉这字迹仔细看去时,好?似哪里透着古怪,但?却仍是熟悉。

在朱煊安还是太子?时,一直刁难她的母后?生?病卧榻,朱煊安终于能得空关?心她,便让她去顾家?私塾读学。

那年她九岁,跟着顾老相爷学了?一年的四书五经,也练了?一年的字。

后?来母后?病好?,她也就再也没去过顾家?。但?老相爷的字,却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久不?曾忘。

她看向顾霜昶,道:“顾家?与?北宣王联姻,顾家?能得辽东三万精锐庇佑,不?被新皇以莫须有之?罪名诛尽。顾家?也能以三朝宰辅,文人之?首之?盛名,助辽东入京,改朝换代?。可这样的算计,真?能躲过如今掌控燕京的幕后?之?人吗?”

“殿下,那只是臣祖父之?算计。臣,并?不?打算这般做,也不?会将霜翎送去辽东,为一己之?私葬送她一生?。”

朱辞秋闻言顿了?顿,又开口道:“顾大人,顾家?这一代?,唯你最有出?息,他们故意那般同你说,只是为逼你远离燕京来此地,好?叫他们更好?把控顾家?罢了?。”

“如今你若不?走老相爷那一步棋,只会将自己、将顾家?逼上绝路。”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幼时老相爷握着她的手?,曾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两个字,字为:家?国。

行字凝重,透着风霜,仿佛在诉说他几?十年间的种种。

朱辞秋再度看向那封信中的字迹,总觉得少了?些老相爷的深沉厚重,却多了?些充盈风骨。

“臣知道。”顾霜昶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将手?中信件收好?,缓缓开口。他仰着头,面色不?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但?顾家?百年根基,非一朝一夕可撼动。臣也并?非全无对策,不?会坐以待毙。况且族中亲人也非是非不?分之?辈,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将顾家?如何。”

“臣只怪自己,在夏荷将开之?时才有机会接殿下出?南夏,回大雍。”

“你只是来,接我?”朱辞秋有些微怔住,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放弃与?辽东合谋,放弃与?太子?投诚,也放弃亲自在京中与?那些宵小斡旋。千里迢迢来此,就只为来此接她?她不?敢相信一直恪守礼节,尊崇祖父之?意的顾霜昶,会如此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