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那岂不是跟南夏的祭月日差不多?”诃仁插了一嘴。

她顿了下,想起?自己?也曾了解过南夏祭神日,他们?认为逝去的人会归于?天地,因此祭神日重?在祭祀天地,在七月七那日举国上下盛办祭祀活动,但那些埋葬着故人的墓却很?少有人去扫。

但现下她并不想与诃仁深讨关于?清明之事,只略表认同地点点头,继续往下道:“此诗便是清明所作?,而这一句的意思是”她顿了下,想了想该如何用南夏话?解释,正?欲张口时,便听见诃仁迅速追问一句“是什么”。

于?是她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意思是讲这写诗之人,在清明这天独坐旷室,追忆往昔,想起?往日之景心中顿觉愁思孤寂,便以茶代酒来消解自己?心中的苦闷。”

诃仁听完后,眼睛一直盯着她,神情变了又变,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愿问出口。

有风吹过,吹动篝火,让燃烧枯枝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一些,火星子在半空中人飞舞一瞬。朱辞秋在风止后,弯下腰从一旁的包袱中拿出两个装满水的牛皮水壶,一个握在自己?手中,一个伸手递给?诃仁。

诃仁垂下眼看着水壶,好似有些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接过。

见他接过后,她便将自己?手中的水壶举在半空,朝对面的男人摇了摇,“我以水代酒,与你举杯共饮,同消心中苦闷。”

诃仁觉得不可思议,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壶,又瞧了眼她手中的,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猫腻来,但实在看不出来,便带着些警惕口吻问她:“你不会又演戏给?我看呢吧?”

她笑了笑,往诃仁身侧挪了两步,又将手中的水壶主动凑近,与他手中的水壶轻轻一碰,“演戏也好,真情也罢。此处可还有其他能与首领大人举杯共饮之人?况且”

诃仁抬眼,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我知你心中郁结烦躁因幼年之事而起?,但穆家女即已带你出了深渊,你也已报了仇夺了权,就?该放过自己?。”她看向他,神情意外的真挚,语气也愈发温柔,“你母亲若在这天地间看你这般为难自己?,应当是会难过的。”

诃仁闻言,呆愣半晌,反应过来后握着水壶的手青筋暴起?,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她,眼里的情绪被逐渐放大,连瞳孔都扩张一瞬,血丝也愈来愈多,就?像是想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殿下,你就?是这般安慰人的?是自以为很?了解我吗?”他笑了一下,笑容如黑夜中的鬼魅,“动一动嘴皮子,可不会叫我喜欢上你,然后为你所用。”

朱辞秋发现,诃仁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猜的。他的喜怒哀乐对她而言,展露得足够明显,明显到他挑一下眉都能知道他是喜是怒。

诃仁,好像并不喜欢旁人有揣度他之心。好比现在,她那番话?说中了他的心,他确实为幼年之事所扰,也不肯放过自己。所以他的反应才那般大,才会出言讥讽她。

可讥讽她时,又总是提及喜欢她三字,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厮心底一直惦记着此事。该不会诃仁心中所想真如他口中所言,以为自己会故意让他喜欢上她,从而便易她自己?吧?

可她朱辞秋,怎会做如此蠢事。从她说出清明开始,便一直试探诃仁幼年之事是否有假,现下看来,他所说之事确有几分真在里头。但又也许是她自己?亲缘淡薄,不能以身共感,叫她不能完全相信诃仁会只为他母亲一人拼命至此。

但世间亲情感人之事不在少数,只是她从未有过,所以无法理解。

在这世上,能让她为之拼命的,唯有自己?。

她这样想着时,眼睛却看向诃仁,眼中的笑意就?要?溢出来,仿佛在嘲笑面前的男人实在太过激动了。

“首领大人仿佛对自己?很?自信?你长得是很?不错,但比乌玉胜,可差远了。”她看着他,看见他愈发不耐烦后,语气停顿一瞬,笑道,“不过真是奇怪,你这般激动,难道是以为我真会安慰你?”

“呵。”诃仁气极反笑,“我只不过是未曾想到,殿下在听完我所说之事后,还能继续装作?安慰的模样试探我。真不愧是冷心冷血之人。”

她笑了下,不置可否。

诃仁看着她的笑,似乎又愣了下,随即皱着眉头将手中水壶举起?,又仰头痛饮了一大口,水渍顺着下巴滑到咽喉处,滴在衣袖上。

他甩手擦了擦嘴,将水壶扔在地上,像是撒气一般狠狠踩了脚水壶,又垂首看向她,颇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乌玉胜……你果然是狐假虎威之辈!”

未等朱辞秋说话?,诃仁便一脚踹翻了火堆,零落的火星子四处飘散直至看不见光亮,被踢散正?在燃烧着的枯枝也逐渐熄灭,四周渐渐昏暗下来,唯一的光亮便是头顶那些并不璀璨的星星。

她看向诃仁,面前这个男人眼泛绿光,就?像是雪地中的恶狼一般的眼神。在黑暗中的诃仁彻底卸下表面上那层吊儿郎当的皮,露出能将人一击毙命的獠牙来。

“想杀我?”她抬起?头,在黑夜中不甘示弱,嘴角扯起?十分灿烂的笑容,眼底却闪过凶光,放在一旁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后腰的腰封处。

诃仁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从石头上拉起?来,笑得邪魅又可怕,笑声有些瘆人,也显得周围愈发空荡,“我不杀你,但也不想再听你说一句话?。”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瓶子,将瓶盖用拇指轻轻一撬,单手倒出里头的药丸,又迅速塞入她口中。

朱辞秋偏头躲过,却又被他拽回来强迫她吃下这颗药丸,她被迫吃下后咳了半天,抬眼凌厉地看向诃仁。

“这不是毒药,你可别这般看着我。这叫哑巴药。殿下你话?实在太多,少说些才能更快到天神山。”诃仁却在看着药入了她嘴后,便一把?撒开她,又拍了拍手,躺在一处平坦的地方?睡觉去了。

看来并不是在撒谎,这只是普通的哑巴药。

巫族奇怪的药还真多,她这般想着,又揉了揉手腕,站在原地“啊”了半天,咽喉就?像是被铅灌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嘶哑的叫喊都如小猫一般细小。半晌后,她终于?放弃发出声音,捡起?被踩了一脚的水壶,轻轻摇了摇,发现里头还有些水,于?是便悄然靠近诃仁。

诃仁耳朵动了动,似有察觉,但仍无动于?衷。

朱辞秋无声地冷笑,将水壶高举在他头顶上,手腕缓缓往下,水壶渐渐偏移,壶中的水哗啦哗啦地全都倒在诃仁的脸上。

诃仁没想到她会如此,一下子坐起?来,却又被她猛然扔向他的水壶打中额头,痛得他大叫出声:“朱!辞!秋!”

她都说不了话?了,自然不会再继续搭理诃仁这个人,于?是便也找了块平坦的地方?,从包袱中拿出一张小毯子,施施然地铺在地上,躺在上头不再管诃仁如何咆哮喊她,只安心睡觉。

睡前还想着怪不得诃仁背这么大的包袱,原来里头什么都有,真是齐全。她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了大雍乡间用来驮重?物?的驴。

第二日,她还是发不出声音,诃仁乐着告诉她这药管个十天半个月都行,她顿时有些脸黑,走路的步子也愈发快了些。

忽然一日午饭时,诃仁正?蹲在地上处理野物?,她掏出匕首抵在诃仁身后,后者扭头看向她,于?是她便张了张嘴,示意他速速将解药拿给?她。

“不给?。”诃仁并不怕她手中的匕首,“你只要?一说话?,我就?烦。”

朱辞秋听见这话?,握着匕首的手僵住一瞬便立马反手将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眼看就?要?划拉下去迸出鲜血,诃仁立马站起?身伸手夺过她手中的匕首。

她趁此时立马放下手,将匕首扔在地上,整个人往下一压,将尚未站稳的诃仁扑倒在地。她用手肘抵在诃仁脖颈处,另一只手趁诃仁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伸进他外衣口袋,从里头迅速掏出一个黑色小瓶。

这几日,她一直在观察诃仁,这人对她的警惕性愈发降低,很?有可能是觉得她连话?都说不出了便无任何威胁,有时看她沉默地坐在火堆处说不出话?,还贱嗖嗖地掏出解药,让她求个饶便替她解毒。

真是幼稚又狠毒的男人。

诃仁瞳孔张开又紧缩一瞬,立马龇牙咧嘴地一把?推开她,又在看见她手中的解药瓶子后伸手想要?夺过。但她速度也很?快,几乎在眨眼间便将那解药囫囵个地吞了下去,又迅速站起?身退到一旁。

朱辞秋终于?能发出声音,但许久未说话?,嗓子有些沙哑,还有点不习惯。她迅速捡起?地上的匕首指向诃仁,冷静地开口道:“休战。办正?事。”

“你说休就?休?”诃仁拍拍屁股,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