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打了二十鞭,两旁的男人停了下来。

她死命挣脱诃仁的束缚,扭头看向?他,学着他的模样冷笑道:“我该有什么感觉?太可笑了你们,以为这样才能让我心软不再与你们作对?”

她抬手?指向?乌玉胜,盯着面前沉默的诃仁:“他在大雍七年,从未说过他的身世。与南夏打仗时,公然与乌图勒密会,被关狱中两月之久从未有过一句辩驳,我千里?奔去,他却只叫我信他。”

不只是被诃仁所说的话刺激到,还是因为乌玉胜背上的伤,让她情绪渐渐有些失控,那?些埋藏在心底许久的事情霎时奔涌而出,她压着声?音,语气有些撕裂,“他是少?了舌头还是断了手?,需要你来替他解释?穆家人因他灭门?,十三州因他而失,你们族人至今将我的子?民作奴隶,你在这里?替他喊冤?”

她突然觉得这样一直翻旧账很没意思,语气渐渐歇了下来:“但凡当年他解释清楚一句,对那?些口诛笔伐的文官澄清一句,我都能保他一线生机。可他没有,他在保着那?个我不知道的人,为了那?个人,他宁愿死,宁愿将守了七年的十三州拱手?让与南夏。”

“你”诃仁有些愣怔,眼睛睁大些许,“你知道他”

她抬起头,眼中冷然又绝情,“我知道。”

诃仁静默地看着她,面上表情变幻莫测,“那?你还将他”他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乌玉胜,又看了看她,觉得很荒谬地笑了两声?,“原来你也是个不长嘴的人。”

朱辞秋扭头不再看他,只看向?刚受完刑想要扭头看向?她的乌玉胜。

火光下,满是鲜血与伤口的背部愈发狰狞可怖,乌玉胜面色惨白,她能看清他脸上细密的汗珠与溅在脸上的血渍。

分明身上的伤口都已经那?么多了,却还要给她使眼色让她快点?离开。

她却不回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伤口。乌玉胜已经痛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身体?也直不起来了。

“怀宁殿下,我只替他再问最后?一句。当年乌玉胜坠崖后?,你可曾去寻过他?”

她头也不回,右手?因为紧紧攥着衣摆而疼痛难耐,但她也并不想松开手?,“我也问你一句,你与他,是何关系?”

第33章 第三十三话 “他自愿为之,非我强迫。……

诃仁静默, 并不回答。

那老者的?诵读声忽然大了?起来,那些听?不懂的?话语响彻在朱辞秋耳边,又看见中央拿着?倒刺鞭的?男人?反手拉起乌玉胜, 让他重新跪着?直起上半身。

“他受了?多少鞭了??”话说出口时,她才惊觉自?己语气?里竟有些颤音。

“六十。”诃仁回答, 又接了?句,“销魂散其实能叫你昏迷三个时辰, 但我给你喂了?解药。我要叫你看清楚,他为了?你, 就快丢掉第二条命了?。若此时是你跟母赫族的?那女人?来此, 没有人?会救你的?。现在你明白了?吗,能救你的?,只有他。”

听?完这些话,她垂下眼帘后退一步,沉默一瞬后出声:“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诃仁从鼻腔发出一阵嘲讽之声,朱辞秋不受其扰, 继续道:“若我提前?知晓, 如今在祭台受刑之人?,只会是我自?己。”

“你?你是本族人??”诃仁似乎觉得她在逞口舌之快。

“我与他成了?亲,怎么不是?”言罢,她不欲再?多说什么,也不再?多看受刑的?乌玉胜半眼, 更不愿再?施舍给诃仁任何一个眼神。

正欲转身离开此地时,诃仁却猛地拉住她手腕,将她扯回原地,“你还没回答我, 当年你有没有去找过他。”

朱辞秋甩手挣开他的?束缚,却又被再?次缠上,她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心中的?厌烦与愤怒彻底摆在脸上,眼睛里的?怒火将面?前?的?男人?照得一愣,但声音却尚有冷静:“你若有本事,便叫他自?己来问我。若他真有与我说开一切之心,又何必要你来做让我妥协与他的?说客。”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

她冷笑一声,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道:“你与他有共同利益,我所做之事与你们所做之事相悖,他不惜舍权助我,也要护我周全。你们的?计划被打断了?吧,所以你才想杀了?我。”

“但你忽然觉得,既然他那么舍不下我,不如让我知道他对我所做的?一切,让我对他心软,从而放弃与他纠缠,这样既不用?不杀我也让他如愿以偿,你们的?计划也能安然继续下去,甚至还能让我为你们所用?。”她顿了?顿,余光中瞧见乌玉胜仍跪在原地,头又偏了?偏,想要看向她。但似乎因伤势太重,面?前?身后亦有钳制他的?人?,叫他现下并不能再?看见她。

朱辞秋忽然抬头,看向眼前?的?诃仁,眼中露出讽刺,“你真的?以为你洞察了?我和他?”

诃仁一愣,不自?觉出声:“你什么意思?”

她趁机挣开诃仁的?手,眼睛扫向乌玉胜一瞬便迅速移开,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我与他,无?须亲口言明一切。”随即抬眼看向诃仁,声音大了?些,继续道,“他护的?那个人?,在大雍,因此不想让我归国。而我要回去,杀了?那个人?。我与他,目的?相悖,绝不会因如今他的?所作所为而心软。”

“况且这是他自?愿为之,非我强迫。我为何要妥协?为何要心软?”

“他为了?你这女人?的?命,连自?己的?命都要没了?,却仍旧得不到?你一丝一毫的?关心,真可怜。”诃仁指向乌玉胜,有些气?笑了?。

她沉默须臾,也笑了?。

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被人?瞒着?保护着?。好像他们这样做,都是在为她好。所有人?都觉得,因为他们是在为她好,所以她就该在知道后,将那些欺瞒与从不商量告知的?事情全部抛之,然后对他们感恩戴德。

就像母后从小到?大都在让她无?止境地学女工,学琴棋书?画。

每年,每月中有十几天都要站三个时辰,让她反省为何连一只荷包都绣不好、为何跳不出真正的?让人?赏心悦目的?舞、又为何连最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出来。

母后面?对她时从来都是严厉与无?情。从她出生到?母后身死,从未施舍过她一个笑脸。

她甚至为了?不让她有心爱之物,将小狗活生生打死在她面?前?。

他们都在告诉她,她是为让她在宫中,在大雍贵族中站稳脚跟,也为了?不给贵妃一族留下把柄,是为了?让她不被挑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是在保护她安然无?恙地活在尔虞我诈的?宫中。

一开始,她是愿意相信的?,也愿意听?话,将那些委屈憋闷藏在心中。

在父皇默许下,宫中所有人?都在配合着?母后,看管着?她。所以她一年被罚站早已是家常便饭,而那些被关在密室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她从害怕哭泣祈求,变得无?所畏惧甚至有了?恨意。

可笑的?是,母后死前?都要拉着?她的?手,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可她那时,早已连被她碰到衣袖都觉得恶心无?比。

所以她俯身在母后耳边说:“所有人?都说你为我好,怎么连你也当真了?呢?你难道不是最恨我吗,我所受的?一切都是你为了折磨我。”

她那时才十三岁,如今已经不记得母后当时的?表情,但她说出来之后却无?比畅快,笑容也更真了?几分。

“你的?第一个孩子被人?毒死后,太医查出你又有了?身孕,你觉得是我夺走了?那本该成为太子的?天之骄子,所以恨我,恨我夺走了?他的?命,也恨我既然夺了?,又为何不是个男子,是个毫无?用?处的?女子。”

母后弥留之际,情绪也变得激烈,她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她,这样的?答案,才是真正的?,她被那本该生来就爱她的?母亲一直虐待的?事实。

她永远都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十二岁的?那年生辰,有人?一把火烧了?晨星楼,她被困在里头出不来。

火光下,烟雾里,被烧断的?房梁与墙门间,她看见母后奔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