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 / 1)

马车冲出雨帘时,朱辞秋合上《大雍水经注》,问了顾霜昶一句:“如今工部水司郎中何人任职?”

顾霜昶正替朱辞秋在茶碗中斟满金柳条茶,却?被乌玉胜一把夺过,掀开帘布扔出马车后将其换成微微甜的蜜水,并且在他开口前轻声对?朱辞秋道?:“杜大夫说了,殿下不易喝太过甜腻之物,所以我?只放了三滴蜜水。”

朱辞秋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乌玉胜,又看向顾霜昶。只见顾大人此刻正暗自咬着牙根,眉头皱成一团,若非修养极好?,只怕此刻要拍案而起。

他敏锐捕捉到乌玉胜口中的大夫二字,还没回答朱辞秋的话,就立马问道?:“殿下可是病了?不如让臣替殿下找胡太医来仔细瞧瞧。”

朱辞秋抬手止住顾霜昶话茬,乌玉胜那?厮又冷笑开口:“太医院的庸医大人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毕竟我?替殿下请的可是闻名天下的神医杜世安之徒。”

“乌玉胜!”

朱辞秋将手叩在桌案上,瞪了一眼乌玉胜。

顾霜昶在朱辞秋这声似怪罪实则纵容的声音中,久久回不了神。

他知道?,殿下既然当着他的面说出乌玉胜三字,就证明她十分信任自己。

但也仅限于?此了。

乌玉胜闭了嘴,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双眼挑衅般直视顾霜昶,似乎在说:你?不如我?。

“如今的,”顾霜昶声音不似平常清亮,意外的有些沉闷,他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如今的工部水司郎中乃李茂李大人。寒门出身,不涉党争,素日也无?至交,是个沉默寡言之人。”

“《青行山水道?志》何在?”朱辞秋沉默须臾,手指轻叩在桌案上的《大雍水经注》上,盯向乌玉胜,“盘龙涧于?五十年?前改名为青行山。去让你?的人取近二十年?的《青行山水道?志》来。”

乌玉胜点了点头,正欲飞身跃出马车时看向顾霜昶,他手往前一挥,袖中暗器飞向顾霜昶与?朱辞秋中间?,深深扎入马车墙壁。

“超过此界,断你?一臂。”

说完,他便飞身跃下,不见踪影。

顾霜昶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沉默须臾,陡然伸手从墙壁中抽出暗器,扔出马车。

朱辞秋没有理会他们,只默默将青行山的舆图展开。

青行山据燕京东郊七十里,青河盘山三匝。

通行之路沿官道?所筑,乃前朝景隆帝集九省巧匠所建的二十四拱桥。听闻桥身取南夏玄英石所造,每拱皆嵌精铁,桥墩雕镇水兽数百尊,耗费数年?才得以建成,坚不可摧。

山体高不过百丈,但却?意外陡峭如鬼斧所劈。东坡有前朝开凿的千阶“登云梯”,但年?久失修,石缝间生长出百年荆棘,如今已是末入山体,难寻踪迹。

后修建山顶行宫时,工匠自西面对?二十四拱桥处开凿出一条供车马通行的宽敞山路。

此为上山唯一一条路。

以水而建的山脚村庄亦在山路旁,不过如今却?被山石覆盖,房屋尽毁。

马车驶过二十四拱桥时,暴雨下的青河湍急无?比,好?似在水面砸出万千水波痕。砸在河中的雨声,像是一场即将来临巨大的洪涝。

朱辞秋收起舆图和水经注,交还给?顾霜昶,并问道?:“顾大人觉得,上山之路只有一条吗?”

顾霜昶垂眸,“臣不敢妄言。”

朱辞秋注视着顾霜昶捏着《大雍水经注》用力到发白的手指,粲然一笑,问他:“顾大人可知,若我?问乌玉胜那?贼子,他会如何回答?”

顾霜昶猛然抬头,脸上的愕然撞入朱辞秋眼中。

此时,马车骤然停下。

一身雨腥气的乌玉胜陡然闯入马车内,手中握着沾了些许雨水的《青行山水道?志》,他朝顾霜昶笑了一声,极具讽刺。又将手中书册放在桌案上,声音镇定有力:“我?替殿下查。”

朱辞秋跳下车,脚下污泥雨水溅在裙摆处。

乌玉胜替她裹紧披风,撑着雨伞。

右侧是被乌玉胜炸塌的村庄,禁军正冒雨清理周遭的乱石。

而正对?面,往上行数十里,便是今日山崩之处。

伪装成禁军的朱嘉修亲兵看见朱辞秋亲至,飞奔至她眼前,大喊一声:“殿下凤安!”

正在清理乱石的禁军突然停下手中动作,皆朝朱辞秋跪拜。

“起来。”

朱辞秋平声道?,“沈大人现在何处?”

亲兵指了指村庄废墟中唯一尚存的一间?茅屋,他开口欲言,话音却?突然变得犹豫,随即又指了指上山的那?条大道?,“山崩后,卑职等上山探查,在乱石堆下发现了林大人与?监正大人的尸首。是沈大人说,莫要乱动尸首,卑职才将两位大人留在乱石堆中,等沈大人的命令。可沈大人下山便不慎被落石所砸,如今尚在昏迷,卑职这才命人通报殿下,不曾想殿下竟亲自前来!”

“派人将沈大人送至公主?府。”朱辞秋沉声道?,又看了一眼亲兵,“你?带本宫去山崩处。”

“殿下不可!”

顾霜昶忽然伸手拦她,“如今暴雨未歇,此刻前往,怕山体仍有落石落下。实在危险。”

“顾大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护不好?殿下,可别将我?等都以为是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儒生。”乌玉胜陡然出声,讥讽之意穿透雨帘,如芒针刺入顾霜昶耳中,“若顾大人实在怕,便跟护送沈大人的卫兵一同回京去吧。”

顾霜昶此刻仿佛再也忍不住对?乌玉胜的厌恶,他抬步上前,平日端方从不用手指人的姿态在此刻破裂。

食指指向乌玉胜面具下恶劣的脸,发出一阵怒极之音:“你?凭何以为你?能护好?殿下?!乌……”他忽然停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你?以为唯命是从便是对?殿下好?吗!”

“与?你?何干?”

乌玉胜捏紧伞柄,冷笑道?。

“殿下。”

跪在地上的亲兵突然开口,他抬头时,身上披着的蓑笠溅出雨水,落入泥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