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 朱煊贺自听到风声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沉不住气,而一路的风平浪静不是因为他没派人?找她,而是……
朱辞秋不愿再往下细想,恰在此?时, 顾霜昶匆忙上了轿,面上神情焦急不已:“这些人?暂时还不能马上解决,还殿下请随世子亲卫先行前往燕京!”
朱辞秋接过顾霜昶手中的夜行衣,快速穿好后,问:“西琳呢?”
“白兰扬会将她护好,定会叫她性命无虞的安然到燕京。”
远方黄昏已彻底潜入泛着青黑的夜中,朱辞秋点了点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下轿,在顾霜昶的掩护下被亲卫护在中间?,在他们杀出的一条路里穿行,脚下是尚有余温的刺客尸首,前方是不见光亮的布满杂草荆棘丛生的小路。
她的步伐一刻未停,毫不犹豫地扎进无尽黑暗中。
刺客不是傻子,他们自然发现?了她在众人?掩护下逃出了大部队往燕京而去。
于?是一拨人?紧紧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能在黑夜中闻到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拥在她身旁的亲卫刀上都?见了血,血渍滴在地上,也?溅向两旁长得?跟人?一般高的杂草。
忽然,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划破,身后射出的利箭陡然射向她。亲卫用剑打落箭矢,却有更多向她而来。朱辞秋左右环顾,抓紧时机转身往侧,躲在了粗壮的大树后,也?被迫停在原地无法前行。
跟在他们身后的刺客如今只有寥寥几人?,亲卫对?付他们本因易如反掌,但他们身上带着弓箭,如雨下得?箭矢打断了他们的进攻,只能被迫在原地防守。
守在朱辞秋身旁的亲卫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伺机而动的刺客,在刺客奋起时与其厮杀起来。
刀剑碰撞的声音与沉闷的风声,在黑夜中如雷鸣之声般声势浩大。
她躲在树后,眼尖地发现?有个人?的箭匣空了,便?急忙开口:“就是现?在!”
然而此?刻竟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落在朱辞秋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寂静黑夜中。
朱辞秋的心突然不知所以?然的怦怦作响,好似雨中被击打无数次的锣鼓,声势浩大到无法令人?彻底忽略。
她猛然转头,只见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那斗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好似融入黑夜中。
她甚至……似乎闻到了许久未曾闻到过的皂荚青草香气。
朱辞秋僵在原地片刻,眼也?不眨地盯住飞奔而来的身影。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乌玉胜骑马的姿势,握住缰绳的手势,哪怕是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看不见身影的斗篷下,她都?能认出来。
又?见马背上的男人?伸出双手架好弓箭,“咻”的一声!
来自南夏的云箭一箭射穿了朱辞秋身后妄图再射她一箭的刺客,扑通一声。贼人?倒在血泊杂草中,乒乓作响的刀剑声也?很快止住,浑身是血的亲卫还未有片刻喘息,便?陡然看见突然到此?的神秘人?,疑惑警惕时,却见朱辞秋主动往神秘人?走近一步。
来人?身披斗篷,面容隐藏在黑暗下。什么都?看不清,但朱辞秋知道,这个人?在死死地盯着她。
她高高仰头,好似想要?从斗篷下看出一些什么来。
一阵裹挟些泥土草味又?带着血腥的微风吹过,高大马儿上的神秘人?突然双腿打马,调转马头转了个弯儿,又?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朝朱辞秋弯腰伸手,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迅速将她掳上马,策马朝黑暗而去。
走时留下一句话?:“一群蠢货,倒不如让我带她去燕京。”
话?音随着风飘向亲卫,他们立马反应过来,有几人慌忙回大部队禀报,又?有几人?跟上早已瞧不见听不清的马蹄声,妄图追上他们。
不再是伪装的声音,也?不再有难看到极致的假面。
风将斗篷的帽子吹落,即便?是在昏暗的夜里,朱辞秋也能看清身后之人的那张脸。
她的背部紧紧贴着乌玉胜的胸膛,跳动的心脏如温暖的篝火。
她看见他如刀削般锋利的下颚,看见他削瘦的下巴上布满胡茬,深棕色的双眸里满是红色的血丝,面目阴沉杀气弥漫,就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魅。
只唯是鼻梁边上的小痣一如往常,让他增添了些活人?气息,也?仍然让朱辞秋非常喜欢。
“好看吗?”
乌玉胜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朱辞秋回过头,望着看不到头的黑夜:“比你那张假脸好看。”
“……”
“朱辞秋,你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吗?”
比如,为何要?假死骗他,为何不愿与他诉说一切,又?为何对?他毫无温存怜悯。
明明深知自己?不配得?到一丝歉意温存,却一直又?渴求得?不到的东西。
他疑惑,为何朱辞秋对?一个陌生女人?都?能有片刻温柔,为何独独对?他,就像是世代的仇人?一般,从不肯交付真心,也?不愿施舍他半分真切的温暖。
看见朱辞秋死在自己?面前时,乌玉胜整个人?发懵,他不愿相信,也?不会相信,一向视自己?如草芥的殿下会愿意替他挡下一刀一剑,甚至为此?失了性命。
可是血淋淋的尸体、再也?不会睁开眼、笑出声的尸体就那样摆在他面前。
他的身体也?因为朱辞秋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叫嚣着,这是朱辞秋的阴谋,她要?因此?逃离他的魔爪,此?生再也?不复相见。
他开始恨她,恨她薄情寡义、冷心绝情。
而另一半,则每天都?在痛苦哀伤悲怆的呐喊,在静寂无人?的黑暗深夜里哭泣。落下的泪混着身上裂开的伤口处的鲜血,掉落在地上时,成了洗不干净的血泪,深深地浸入地板里。
每天清醒时,他跪在朱辞秋了无生机的尸首旁,想的都?是想要?将朱辞秋牢牢地锁在身边,就像是血泪浸入地板后再也?分离不出来。
可是不管阖眼抬眼、醒时梦里,都?有笑颜如花的少?女。少?女有时是站在竹林里,义正言辞的教育小偷;有时是坐在红红的宫墙上,眉眼如画地望着桃花树下的他;有时又?是坐在酥饼摊上,一口一口吃着酥饼的快乐模样。
“我想回大雍。”
“我的家,在大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