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朱辞秋与顾霜昶问?了路,得知?北宣王正在书?房,便?一路跟着引路婢女?到了书?房。

书?房门大开着,里头?中间墙上摆了一张巨大的海贸地图,北宣王正与三两将?军谈论战事。

辽东话快而急,朱辞秋听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听清了船舰,火铳几?个字。

朱辞秋站在书?房不远处的榕树下?静静等待。

北宣王抬眼刚好看见了她,却并未立刻唤她入内,直到一炷香后,他才遣散了几?位将?军,命副将?唤她与顾霜昶入内。

书?房内还残留着方才那几?位将?军身上的海腥味,墙上的地图画着敌方船舰与海域图,其中中间最大的三艘被北宣王用红色的朱砂框住。

北宣王仍然穿着轻甲,佩剑仍然戴在腰间,只是头?盔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他明?显比昨夜更加疲惫,眼下?的乌青已无法忽略,连双眼都?布满血丝。

“殿下?来此可有要事?若还是昨夜之事,请恕本王现下?无暇与你谈”

“皇叔。”朱辞秋打断了北宣王,“顾大人昨日所承诺的三千两黄金,如今已到府上。”

“什么?”

北宣王抬起头?,面露惊讶。

他似乎没想到朱辞秋真的能将?三千两黄金送入王府,甚至只用了一夜。

朱辞秋从桌上拿起一艘小模型船舰放在手中把玩,淡淡道:“造一艘战舰大约需要一万贯,三千两可以换四万贯,王爷现下?可造四艘战舰。可造战舰短则两年,多则五年,时间太长太久,辽东等不了这么久。”

“你既知?道这些,又为何非要与那南夏人争着送本王银钱?”北宣王靠着背后的椅子?,手扶着腰间的佩剑,面露寒光。

朱辞秋放下?模型,与北宣王对视,不答反问?:“王爷也知?道这些,又为何要让南夏人堂而皇之地潜入大雍,甚至还想与他们做交易?”

北宣王平淡注视着朱辞秋,语调温和却又刺人:“送上门来的细作,还带着本王需要的钱财,本王又为何不要。”

朱辞秋闻言轻笑一声,慢吞吞抬手指向墙上地图中间左侧一艘画着红圈的战舰。

“王爷需要钱买船,也需要钱造弩箭火铳。”

战舰虽造得慢,但商船却有现成?的,若是买几?艘伪装成?战舰的模样,也未尝不可。

幽深昏暗到即便?举着无数火把也无法彻底照亮的大海,围绕在上面漂浮着的一艘艘大船,就像是自天边或海底而来的鬼船。是人是鬼,总有松懈傲慢的片刻,在那样一望无垠的海上,敌人只要有那么一两刻惶然看错,也是能赌三分胜利的。

辽东军便?会因为那一两刻的惶然而夺下?海寇手中的战舰,为己所用。

北宣王眯起眼睛,向朱辞秋一笑,道:

“本王一直觉得,皇宫里的女?人活得太聪明?的话,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朱辞秋并没有看北宣王,反而盯着地图。片刻后,即便?她再不愿听北宣王口中的话,也向这个带着些许长辈口吻的男人行了一礼,语气平缓并无波澜:“我曾经活得并不聪明?,也并不好过。于我而言,活得聪明?了,反而比从前好过些。”

说?话间,她抬起头?,无惧不惊地注视北宣王,眼中平静无波。

“皇叔,这世道活得浑沌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微微扬高声音,抬手掀开帽纱,露出那张冷寡又绝色的容颜。

可她还未开口,便?听见终于忍不住反驳北宣王的顾霜昶冷冷朗声道:“殿下?见过燕京的奢靡繁华,见过山门关外两国厮杀,为了十三州,为了大雍,她守在无人愿去的山门关三年,也为了大雍百姓身陷南夏。就算孤身一人,也能守住清明?回到大雍。她走的路比我多,也比那群在燕京纸上谈兵的人多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连袖中的手都?握成?拳头?。

“三千黄金已到王府,为何王爷仍不愿与我们谈。难道就因为殿下?是女?人,就因为王爷不愿一个女?人掌权,所以王爷就要让燕京终日被阴云笼罩,让朱煊贺谋朝篡位,再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北宣王微微愣住,不由直起身子?看向顾霜昶。良久,他低声笑了两声,又扫看朱辞秋,道:“不过守了三年的边关,便?能得顾家?死心塌地。”

朱辞秋淡笑:“顾家?只为天下?,并不在乎谁为主。若王爷能亲自杀回燕京找到朱煊贺,收拾乱局,顾家?也能对王爷死心塌地。”

“哼。你以为那些人想不到本王手中有兵?”北宣王冷哼一声,满口不屑,“要不是此时海寇横行,本王还真想杀回燕京,看一看皇上是否还健在。”

朱辞秋依然笑着:“是啊。王爷此刻,回不去。所以何不找一位可堪托付之人替王爷行此事?”

“王爷有藩王之实,手握重兵终日守在海关,可手中却只有微薄的俸禄,连兵都?要靠百姓们养着。侄女?能找出朱煊贺,能阻止燕京祸乱,也能让王爷如愿执掌海贸,再也不必求着朝廷施舍金银财帛。”

顾霜昶淡然面对北宣王,突然说?了一句话:“辽东每年大朝会入燕京的使者,难道就没有对王爷说?过什么吗?燕京一日不如一日,奢靡颓靡却更盛以往。王爷现下?,可还有比怀宁殿下?,更如意更好的人选?”

北宣王眉目凝重,仍在拒绝:“本王为何要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燕京如何,自有燕京中人来报,又何须一个公?主来借本王的兵回京除贼。若殿下?真需要本王的人送你到燕京,便?等半年后我彻底收复海贸,打退海寇再说?。”

“王爷难道不好奇,为何被贬至蜀中几?十年渺无音讯的人突然被我提及吗?我又为何知?道朱煊贺这个名字。”朱辞秋没有理会北宣王的话,反而刻意提起朱煊贺,这个好似在北宣王心中是一根刺的名字。

北宣王无法忽略这个一直被提及的名字,他不愿开口只好沉默以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妥协般喃喃开口:“朱煊贺……”

他颓坐在椅子?上,有些空洞的眼睛望向对面的书?架,语气也变得惆怅追忆:“本王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过这个名字了。”随即又看向朱辞秋,问?她,“你们想知?道什么?”

第77章 第七十七话 “我为自己,也为大雍。”……

北宣王记不?起大约是多少年?了?, 只记得自己当?年?才二十几岁,那年?,各地未收服的多路君侯聚在辽东, 意图反攻燕京。

内乱不?断,战火纷飞, 天?灾竟也饶不?过大雍。冬日里,寒城雪灾一日能冻死上百人, 好容易挺到了?春夏,江南一带却突然水坝决堤, 洪涝冲垮一切, 带来了?瘟疫。

混乱又沉痛的一年?里,燕京终日被阴云笼罩着。死于贪污受贿的官员数不?胜数,从文德殿抬出去的尸首都?染红了?台阶。

先帝手腕虽强劲,在燕京雷厉风行地将眼?皮子底下的腌臢都?处理干净,但山高?皇帝远,寒城与江南,仍需要信得过的人前去。

朱煊贺自请去寒城那样的荒凉边陲, 与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朱煊安, 也要一起前往。

那时他们好像尚未弱冠,北宣王也被派往辽东收复君侯,重?开海贸,一待就是大半年?。

北宣王忙于战事,再次听说两位弟弟的消息时, 已经?春去秋来,又过了?一个冬。

冬末,他刚处理完辽东的事,便收到燕京的加急密信, 信中言明朱煊贺与兵部尚书共谋盗取战备物资,贪污送往江南与寒城的赈灾款,东窗事发后打?伤朱煊安,夺走他手中的另一半兵符,意图攻向燕京。

北宣王受命前往寒城捉拿朱煊贺。

他记得朱煊贺站在大雪中,曾问了?他一句话?:“大皇兄,要喝一盏寒城的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