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藏在大树后面的李天顺,听到院子里传出王大花杀猪一般的哀嚎声,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两个小孩子回来后,找到李天顺指着王大花家的院子还一通吆喝,说那老玩意没有一点好心思,这会还把小姨一家从新房里赶出去了,还暗戳戳笑话小姨不能生孩子。

以后有机会, 他们还会往她头上扔狗屎。

同一个时间,尚春英在家里闭眼仰脖拍大腿嗷嗷哭嚎的时候,破烂木门吱呀一声响起。

抬头一看,尚春英疯了一般吆喝一嗓子,撒腿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

老大杨劲松回来了!随同杨劲松一起回来的,还有刘爱珍、老二杨劲柏。

她一把抱住老大打着石膏的左腿,拍着巴掌闭着眼睛嚎啕大哭。

“老大啊老大,你这条腿到底还是没有保住不是?完了,完了, 钱花了,人也残废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利索的喝瓶乐果死了算了……”

“娘,大新正月的,什么死啊活的,我大哥刚刚回来,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就连老二都看不过去了,皱眉小声嘟囔。

“婶子,劲松的腿没有事,过个十天半月的就好了;我已经帮着劲松到工厂里请过假了,等好了再去上班。”

刘爱珍低头沙哑着嗓子小声解释。

她面色苍白憔悴,整个人消瘦的厉害。

“娘,这些日子可是苦了我爱珍了,得亏爱珍帮着忙上忙下,要不然,劲柏可真忙活不过来……”

杨劲松终于开腔。

他感激涕零,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能站出来帮扶的,那自然是真情实意。或许是因为同在一家医院住着,大家又同是一个村子的缘故。

刘爱珍像是变了一个人,话很少,两只眼睛都深深凹陷下去。问她缘由,她说是因为担心他跟弟弟刘爱军,心累又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这话说的让杨劲松心里一颤。

村里人都说,刘爱珍喜欢的是李建宁,一门心思想着让李建宁当上门女婿,还多次深更半夜往李建宁的小屋子里跑,难道是谣言?

还是李建宁同唐月结婚,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事情,她终于死心了?  她这是变相在向着他表白?

刘爱珍论长相论论家庭,都不如漂亮白嫩的唐月,可唐月脑袋瓜简单好糊弄,刘爱珍精的跟老狐狸似的,她这么做,是不是打着什么算盘?

住院这几天,杨劲松脑子总是盘算着这件事,又不能明着开口询问。

老二劲柏是个混子,打着陪床的旗号,拿着生活费整日在外面瞎游荡,又是看电影又是上街头看姑娘,他说在医院里跟在墓地里似的,死气沉沉的,他好出去看点新鲜事情,好说道给大哥听来解闷。

他一条腿不能动,还得指望着刘爱珍一天三顿饭伺候着,就连上厕所都是刘爱珍帮忙,他怕开口问了之后,万一刘爱珍翻脸,他可就完蛋了。

权衡利弊,他选择暂时性装傻。

听杨劲松这么一说,尚春英哭丧着脸,抓过刘爱珍的手,就是一顿嚎。

末了还是刘爱珍同杨劲柏一顿忙活,把腿上打着石膏的杨劲松送回到屋子里躺着,这才安顿利索了。

杨劲松倒是因祸得福,因为伤腿的缘故,终于有了睡觉的地方,能在炕头上占个地方。

可这样以来,晚上一家人睡觉的时候,杨劲柏就得睡灶台前边的麦秸堆。

杨劲柏脸一黑,当场表示他绝对不同意,睡麦秸草那跟猪有什么两样?以前大哥不过是十天半月回来一次,能糊弄就糊弄了,他可是长年累月住在家里,他绝对不干。

尚春英本来心里气就不顺,这老大刚刚回来,这伤腿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万一落下个残疾啥的,家里日子真没法过。

这混账老二竟然为了睡觉的事情,开始跟她在这里犟嘴!气的她抓起灶台前的烧火棍,抓着他的胳膊就要往他身上打。

“婶,要不这么办?让劲柏上我那住着?”

刘爱珍站在炕头边上,盯着三间灰不溜秋的破旧屋子,鼓足勇气说出一番话来。

第六十三章 刘爱珍的小算盘

刘爱珍如此精神一个人,自然不会做无用功;之所以同杨劲松走的如此近,她心里打着小算盘。

眼瞅着弟弟刘爱军的羊癫疯发作频率越来越勤,她老娘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病情一发作,人直挺挺躺在地上,手脚抽搐,浑身打哆嗦,跟肥皂粉一般的白色泡沫不停从嘴里往外吐;情况好点的时候,往他嘴里塞一块毛巾破抹布,防止他咬伤了舌头,缓个个把小时就缓过劲来了;可情况严重的话, 就没有这幸运了。

比如这一次发病,刘爱军蜷缩着如同鸡爪子一般的双手,翻着白眼嘴里呼呼往外吐着泡沫,嘴里接连发出瘆人惨叫,身上跟过电似的疯狂打着哆嗦,像是随时都会咽气似的。

娘俩慌慌张张把他送到了医院去,花了五百多块钱, 总算是抢回一条命。

心里全是儿子的刘爱珍老娘,丝毫没有察觉到闺女的异样,嘴里哭天抢地的埋怨着刘爱珍不是个着调的,都这个时候了,不顾弟弟死活往外跑;还说都是刘爱珍不愿意给儿子换媳妇的缘故,导致儿子病情加重差点没有了命。

王加美放出狠话来,给儿子找媳妇的事情不能再拖拉了,等出院后,就托媒人找家里有闺女能够换亲的人家。

刘爱珍一颗心凉透了。

远远近近村子里,因为换亲造成的悲剧不是个例,她刘爱珍才不会步入她们的后尘。

隔壁尙家庄就有一个换亲的人家,因为大哥是个弯腰驼背身高不足一米六的驼子,蹉跎到了小三十都没找到媳妇,比他小五岁的妹妹,一个模样标志,身高一米六的大姑娘,被父母做主,强行嫁给了外村一个眼睛不济,脑子不清,只知道流着口水傻笑的男人。

嫁过去的第二天,姑娘就想逃跑,不等跑出村子,就被村里人抓了回来;公公婆婆恐吓她,要是再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她没有跑,却疯了。

就算是疯了,也没有逃过圆房这一劫,生下一个孩子后,姑娘就被送回了娘家;而他大哥依靠着换亲娶回来的媳妇,也被强行带走了。

从此以后,尙家村就多了一个穿着破烂,顶着一个满是油污的脑袋,天天坐在村头石头上抓虱子的疯子;她精神错乱到了不知羞耻的地步,抓虱子的时候衣服敞开着,露出一对黑乎乎如同烤地瓜一样的奶……

可命运并没有对她有丝毫怜悯,疯疯癫癫的疯子,她的肚子竟然慢慢鼓起来,直到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躺在满是血污的荒草里,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畜生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