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徒允进门那一刻就紧紧关闭的卧室门打开,老人慢步走出来:“少爷。”
“我不会相信你了。”蒋舟望向司徒允的视线死水般平静,“我收了叶叔二百万,买断我们的感情。”
“我再也不敢跟你在一起了,你太自私贪婪,会毁了我的一切。司徒允,我们结束了。”
司徒允在看见叶叔的那一刻浑身巨震。他目光凶戾,朝蒋舟咆哮:“你敢出卖我?!”
“因为我不想再过贫穷的日子了。”蒋舟站在叶叔身后,对他露出惨淡的微笑,“你给我造成的伤害,二百万补偿就够了。与其相信你的鬼话,还是现金比较实在。”
司徒允弓起身子,看样子想直接越过叶叔扑过来。叶叔清咳了一声,老旧的出租屋木门瞬间被踹开,四个带着墨镜的黑衣大汉冲了进来按住了他!
司徒允生生停住了脚步。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渗出带血的几个字:“你真的不要我了?”
蒋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叶叔递来的合同上签字,扔下笔进了卧室,转身关上门。外面咣咣当当喧闹了一阵后很快鸦雀无声,蒋舟顺着门板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无声地啜泣起来。
一个月后,一辆黑色轿车送蒋舟到N市机场外。叶叔恭恭敬敬地把厚重的行李箱递给蒋舟:“祝蒋先生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蒋舟接过行李箱,犹豫了下还是问:“他会没事的吧?”
“请您放心。”叶叔苍老的脸上浮上一丝微笑,“咱家的少爷只有一个,总不能丢了。”
第十七章
两年后,H大的毕业换装舞会。
“江舟。”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端着高脚杯到角落里抓蒋舟,用蹩脚的中文喊他的名字,“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跳?”
蒋舟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无奈地说:“年纪大啦,感觉融入不进去了。老师,我姓蒋,第三声。”
“好。”老教授笑道,“江舟,是这么念的吧?”
蒋舟无语望天,放弃了纠正他努力了两年也没有纠正过来的口音。
“真的不留在A国了?”老教授亲切地抱抱他,“你很优秀。”
“还是想回去。”蒋舟笑笑,“我的母校请我回去教书。华夏人的思乡情结总是重一些,在A国生活实在不习惯。”
老教授惋惜道:“太可惜了。期待以后还有机会和你一起做课题。邮件常联系。”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蒋舟告别老教授,提前从舞会现场离开回到学生公寓。
“你回来啦!”他的舍友Alex一见他就喊,“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都能带上飞机,你回华夏慢慢吃!”
蒋舟便笑:“等我回去什么好吃的吃不到?”
Alex终于想起来他的专属大厨不是去出差,是真的要打道回府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真情实感的哭号表达了他对蒋舟的眷恋:“你走了我就吃不到华夏菜了,华夏菜太好吃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蒋舟撸了他的淡金色刘海一把,露出男生痘痕斑斑的额头:“有空来华夏找我,带你吃更好吃的。”
Alex连声说好,像某种动物一样扑上来拥抱蒋舟。两人同时在老教授手底下读博,Alex因为是从本科一路跳级读上来的,年纪小又没进过社会,一股天真烂漫的孩子气。蒋舟比他年长五岁,自然凡事多照顾他,拿他当弟弟一样疼着。
“你以后准备跟老师接着搞研究吗?”
“嗯嗯。”Alex频频点头,“我很喜欢目前的状态,经济学非常有意思。”
蒋舟鼓励道:“那加油哦。我走后对面楼里那个拿望远镜的变态应该也会走,你以后不用白天也拉窗帘了。”
Alex大吃一惊:“那个变态不是盯着我们的吗?舟舟你还说先按兵不动,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就去报警…”
蒋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骗你的。是冲我来的,我在国内跟人有些…过节。谢谢你没有报警。”
性格大大咧咧的Alex只是点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蒋舟把其他事情和他交代一通,回屋拿好行李箱,提着Alex给他准备的满满一大塑料袋送别礼物下楼赶飞机去了。到了机场将塑料袋里的零食打开一看,绝大部分来自华夏厂商。蒋舟摇头笑笑,拢了拢身上的黑色风衣,去办理行李托运。
两年时间过去,他呼吸着没有司徒允限制的自由空气,学业上也进展的比较顺利,接触的人多了,性格比以往开朗了一些。他随着空姐的引导在经济舱里自己的座位坐下,正好是靠窗的位置,能看见窗外澄澈的蓝天。蒋舟眼里情绪纷杂,直到飞机在轰鸣中起飞,他才转了转僵硬的眼珠,好像找到了活着的某种存在感,闭上了眼睛。
被美女空姐摇醒时发现飞机已经落地。蒋舟温声道了谢,出去后看见有位年轻人举着硕大的立牌在等他。是学校的人,一路带着蒋舟去了学校,让他先在学校内的教师公寓安顿下来,等移接手续办好了再将分配的房子给他。
蒋舟在A国的这两年发表了不少学术报告,再加上师出名门,学校开给他的条件非常丰厚。他暂住的这间教师公寓面积不大,但是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洁。蒋舟花了半个下午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摆放整齐,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前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穿花衬衫的青年蹲在公寓楼下的树前,假装在等人。
蒋舟默默拉上窗帘,拖着旅行过后疲惫的身体躺在柔软的单人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是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蒋舟还在读大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怀揣着对爱情的向往,被司徒允三言两语哄去和他住一起。那个时候生活真美好啊,和司徒允约好谁先下课回家谁做饭,第二天都没课的话就在饭桌上开两瓶啤酒对吹。他酒量不好,喝一点就醉,但是酒品还可以,醉了随便找个地方安静躺尸。司徒允也不去扶他,只会拿着画板过来画下他的窘态,第二天拿出来讨打。
那一天他终于联系上学院的一个导师,确定过自己的条件基本可以保研,提了一瓶白的回家拉着司徒允喝,兴奋到还没喝完二两就醉了,一头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卧室柔软的床上,浑身清清爽爽没有一丝酒气。他赤脚跳下床,径直钻进书房,果然看见司徒允在画画。
他画的是一片茂密的油菜花田,无数金黄的小花铺满辽阔的原野,与瓦蓝的天空相映成趣。蒋舟知道他前不久跟着学校的老师去W市写生了两周,那个地方以大片的油菜花田闻名,他们去的时候正是油菜花盛放的季节,应该就是在W市取的景。蒋舟倚在门上看了他一会儿,趁着司徒允转头调油彩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跳到他背上:“还在画啊?”
司徒允被压得拿着画笔的手抖了三抖,一滴饱满的颜料滴落在书房的深棕色地板上。他偏过头和蒋舟耳鬓厮磨,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嗯,画完就准备去睡,怎么醒了?”
蒋舟贴在他耳边,呼出浅淡的酒气:“醒了就醒了。”
司徒允假装无奈地摇摇头,余光瞥见他双脚赤裸,还沾着一滴明黄色的颜料:“我把拖鞋放你床边了,去换上好不好?”
蒋舟酒劲没过,抱着他不撒手:“可能我是从另一边下来的,没看见。”
“那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
蒋舟嘴上说着不要,最后还是放开了他,盘腿坐在司徒允旁边不碍事的地方要看他画。司徒允去给他找来了拖鞋,捏着他青筋凸起的脚板给他套上。蒋舟晃了晃温暖起来的脚,指着面前这幅已经相当完整的画说:“还缺什么啊?”
“缺个人。”司徒允一边说一边在调色盘上调出灰黄的颜色,在花田一侧一抹就成了一道沟壑。他笔尖轻点,一个身着白衬衫的清秀少年很快出现在田埂之上,遥遥望着那片一望无际的花田,衣角飞扬,俊逸潇洒。
蒋舟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上的小人,笑道:“是我吗?”
“嗯。”司徒允手上画笔不停,看向画布的眼神十分温柔,“去的时候就觉得花开得很好看,充满生命的蓬勃感,我很喜欢。”
“和画我有什么关系?”
司徒允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有啊。因为很喜欢你,所以想把你和我喜欢的东西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