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静静听着,待韦一笑说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神色忽的一顿,他忙问韦一笑道:“近几日可有收到匿名书信?”心底隐隐的传来阵阵不安,似乎在他与汝阳王之间亦有那么几分的“心有灵犀”,是斗得太多了,他熟悉汝阳王,汝阳王也熟悉他。

韦一笑“咦”了一声,喃喃疑问道:“这跟沙赤纳有什么关系?你怎的关心起这些事了?谁会给我们送匿名信啊?”

杨逍冷扫他一眼,冷冷道:“你只管说有还是没有。”

韦一笑微微挑眉,撇嘴答道:“昨日倒是收到了一封。”

杨逍急忙问:“在哪儿?”

韦一笑抱臂道:“应该还放在鹰王身上。那封信来得蹊跷,鹰王看了信也没说什么。左使刚回平河两天,鹰王怕打搅左使休息便没把信的事告诉左使。”

听他说罢,杨逍眉头微蹙:“请鹰王。”

殷天正来时,房里正一片寂静,杨逍端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喝茶,韦一笑教房里冰凉的气氛搅得面色有些不自然,见到殷天正推门进来,他似是得救了一样,急忙拉着殷天正同他并肩坐下,嘴里振振有词:“鹰王你可算来了……”似也长舒了一口气,房里的气氛也没有方才那般压抑了。

殷天正在衣袖里摸了一小阵,将一份折叠得很好的信递到杨逍面前:“杨左使恕罪,我不是有意藏着不教你知道的,只是……左使刚从淮业回来,又听说左使在淮业受了伤,杨左使该好好休息才是,平河镇有我和蝠王,还不至于乱了套了。”

杨逍接了书信,浅笑着拍了拍殷天正的肩:“无妨,你如此想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神色一利,望向殷天正道,“事关汝阳王、事关范遥,我,不得不亲力亲为。汝阳王心机颇深,眼下怕是会借此大做文章。”

“杨逍,你的意思是这信是范右使送来的?”韦一笑惊问道。

杨逍点了点头,道:“那日我让你去盯沙赤纳确实忽略了你还不知这几封匿名信的事,范兄弟身在汝阳王府,能送信出来实为不易,我等必须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他看了眼韦一笑,又将目光一刀殷天正身上,“沙赤纳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早不动作晚不动作,这个时候动用沙赤纳这颗棋子一定是事关汝阳王府的大事。”

殷天正皱眉道:“你是说沙赤纳很有可能在找这封信?难道汝阳王已经知道了范右使的身份?”

杨逍细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他找的不是这一封而是有可能是之前的几封,之前送到平河镇的信只有一封,而剩下的信都送去了淮业,再加上今日这一封,汝阳王还不知道信的去向,他让沙赤纳来查恐怕是有人告密。”

韦一笑拍案而起,愤愤地咬牙恼道:“除了沙赤纳,我们身边还有汝阳王的人!要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一定吸干他的血!”做出一副呲牙咧嘴,当真要吸人鲜血的模样,面目狰狞却也有些好笑。

殷天正思忖后道:“那个人不在我们身边,至少不在平河镇。”

韦一笑“咦”了声,顺着他的话说道:“不在平河镇,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是在淮业,此刻正混迹在义军当中?”

殷天正颔首道:“如果真是这样,沙赤纳的行为就不难解释了。只是,能知道孙易收到匿名信的人并不多,那个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又为何要等宏川、岭子口失守之后再把匿名书信的告诉汝阳王?就算汝阳王知道了也为时已晚,这岂不是马后炮。”

一抹灵光一闪而过,杨逍深邃的眸中登时显出几分狠厉和即刻就被盖过的慌乱:“如果他不是汝阳王的人,如果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守住元朝的三道防线,如果他要的正是范兄弟的暴露和汝阳王的混乱。”

三个“如果”听得殷天正、韦一笑后背发凉,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接连攀上背后额角,如杨逍所说,那么那个人简直太过可怕了。因为不是汝阳王的人便就只可能是他们明教的人,而明教中人何人不以杨逍为尊,何人不知杨左使与范右使的兄弟情深,此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违反明教教规。不仅以下犯上,甚至要将明教的两位光明左右使送入虎口。

韦一笑道:“他是谁?这样的人明教不能留。”他掩在衣袖里的手早已经握成拳头,而掌心早也冷汗淋漓。

杨逍却摇了摇头,恍若方才之事根本不曾发生一般,云淡风轻的笑着捏起范遥递来的书信仔细读着:“汝阳王府近日多了好几个江湖中人,很多机括也重新组装了,范遥说似乎是有什么人会闯王府一样,汝阳王连风渠的战事都不太关注了,只一心把王府弄成个真正的铜墙铁壁。”

“咦?这是怎么回事?”韦一笑快语道。

杨逍叠好书信,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之后,面上仍旧一如往常的挂着抹淡淡的浅笑,他十分平静的说道:“既如此,便助他一臂之力吧。”

殷天正和韦一笑扭头对视,对视过头又齐齐摇头,他们谁也不知道杨逍话里的“他”所指何人。只觉得杨逍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言语间亦能听出连连的叹息与无奈,甚至还有几分微弱得几乎教人难以察觉的纵容。他们不知道一向指点江山的杨逍因何突然如此,在他们的记忆中,杨逍从没有展现过如此一面。

第一百五十五章:汝阳王有约

正要发问,杨逍却已开口阻挡了他们的问话:“汝阳王要查就让他查吧。”他把书信交给韦一笑,道,“找个机会,让沙赤纳查到这封信。他要算计就将计就计吧,他的目的终究也是我的目的,我又为何不帮上一帮?”

殷天正和韦一笑依旧没有听懂杨逍的话,也依旧没有分析出来杨逍话里的“他”是谁。

韦一笑没有接他递过来的书信,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韦一笑终是一把拍在圆桌上,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震得“哐哐”作响:“这东西一旦让汝阳王知道,范遥就危险了,他是你的好兄弟也是我们的好兄弟,你连他都要算计吗?你这是要他死,也是要我们死!杨逍,你且听好了,如果范遥出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即便汝阳王再怎么是铜墙铁壁,我韦一笑也一定会拼死闯进去!”

杨逍沉沉地叹了一声,还是把书信放在圆桌上,按着它推到韦一笑面前,他淡淡说道:“给他吧。我不会让范兄弟有事。这件事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最无伤的方式解决,其实你们也该乐于看到最后的结果的……只不过,鹰王、蝠王,此事杨逍尚不能告知你们真相。倘若事态真的不容我掌控,杨逍违背教规,自愿受罚。”

许久没有出声的殷天正忽然道:“你为何就不能让我们为你分担一二?”

杨逍微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此事之后世间再无波澜,我一人行事便足够了,牵连到范兄弟已是我万分不愿。”他阖了阖眸子,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全是纪晓芙的模样,“这件事恐怕瞒不过晓芙,若我哪日离开平河镇,晓芙又问起我,便告诉她吧……我向来瞒了她许多,眼下我却不愿再瞒她。”

殷天正却苦笑道:“你连我们都不愿意多说,还指望我们能告诉夫人什么?你不愿瞒她,可终究是瞒了她的,连我们都一块儿瞒了。”

杨逍长长的叹了声,阖眸道:“你们会知道的,风平浪静之后,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当天韦一笑就设计让沙赤纳见到了那封匿名信,而就在第二天,由汝阳王府里传出的消息就已经遍布大街小巷,从大都一路蔓延出来。

平河镇也在当日申时听说了已经被传得添油加醋的消息,不过杨逍把消息隔绝得很好,整座院子里几乎称得上是岁月静好,没有分毫外面的烟火气,更没有分毫传言流入院中。惟一知道了这些消息的只有杨逍和殷天正、韦一笑三人,他们此刻正在杨逍的书房里说着那件由杨逍一手推动的事。

然而,就在前一日,匿名书信的事被汝阳王知晓之后,沙赤纳便再没有回到平河镇,自然,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杨逍身边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平铺在三人面前的圆桌上,白纸没有落款,然依着纸上所写的内容却根本不需要任何落款。二十七个黑字里,最明显的不过“汝阳王府”四个大字。看罢“汝阳王府”,再将那信中内容仔细阅看一遍,只见其上字体苍劲有力,恍若在渊潜龙,行云流水,虽然潦草,却教人看得赏心悦目,是一副好字。

信上所书若要救尔明教密使,今夜子时,汝阳王府恭候杨左使大驾,过时不候。

韦一笑拿过书信仔细看了看,将之重新拍在案上道:“好在范右使的身份没有暴露,汝阳王只当他身边之人是我明教密使。只是……”他顿了顿,抬眼去看杨逍,“以往汝阳王擒了我明教中人要么虐打逼供、要么直接杀了,今次竟然直接将此消息散布得人尽皆知,还特意留信让你去汝阳王府。”

殷天正道:“汝阳王不会猜不到能潜到他身边的人一定是在明教有些地位的人,否则他不至于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发现。光明右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汝阳王不会把目光放在这上面,至少现在范右使是安全的。”

韦一笑又看了一遍案上的书信,道:“你说汝阳王会不会还不知道他身边的明教密使是谁,这封信会不会只是为了引出杨逍?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杨左使你落在了汝阳王手里,对元朝是有利无弊。汝阳王此举怕是要和你比心性,看谁先耐不住性子。”

一直安静地听两人辩说的杨逍忽然动手去看那封信,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书信转到韦一笑身上,他双眸如鹰,极认真地说道:“汝阳王的确没有可能知道范遥的身份。”他打量着韦一笑,眉眼间露出几分狐狸的狡黠,“蝠王轻功冠绝古今、无人能及,这件事恐怕还要请蝠王帮忙。”

在韦一笑听到“冠绝古今”、“无人能及”这两个词时,他只觉背后阴风阵阵,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讪讪笑着,警惕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逍一把把书信拍到韦一笑身上,笑道:“月黑风高,识人不清。杨某请蝠王假扮杨某前往汝阳王府赴约。蝠王轻功高超,若教汝阳王发现了随时可以溜出汝阳王府,不是吗?”他紧盯韦一笑,却笑得他十分渗人。

“咳。”韦一笑咳了一声,三下两下扒弄下身上的书信,道,“你让我代替你去汝阳王府,那你去干什么?汝阳王还有他身边的幽冥二老可都认识你,我这一去岂不是很快露馅?又能拖延到几时呢?”

杨逍道:“倒也不用怎么拖延,只要被发现就走。汝阳王既然不知我明教密使是谁,他应当不敢妄动身边人,届时我潜入汝阳王府去寻范遥,与他一同离开。”他顿了片刻,还是添了几句嘱咐,“若我和范遥顺利离开汝阳王府便以焰火为讯;若事情有变,还请鹰王、蝠王继续坐镇平河,我另有打算。”

殷天正皱了皱眉,说道:“范右使说汝阳王府的机关大改,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只怕是进去容易出去难。我们也不是不放心你,只是,这种时候万一出了岔子,对明教、对义军而言是极大的损失。淮业城那一次……要不是你另有安排,那一战的结果就不是我们胜了。你,实在不该如此冒险,汝阳王不知道范右使的身份。”

杨逍却道:“是,我不能冒险。范遥必须离开汝阳王府了,我也必须去汝阳王府一探究竟!如果我当真落在汝阳王身上,你们告知义军不必管我就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处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