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终究是体力不支，没逃出几步就被丁敏君她们团团围住，他双眉一横，放下昏睡的纪晓芙让她斜斜的靠在自己怀里。

丁敏君“唰”一下拔出长剑，指着杨逍道：“杨逍，你竟还有力气逃走！”她一面说，一面招呼几个师妹朝杨逍靠近。

杨逍冷眼静看，他未有多言，单手扶住纪晓芙，脚下重重一踩地面，击起十来颗碎石腾在空中。他低喝一声，那些碎石便直往峨眉弟子身上砸去。顷刻间，所有的人皆被碎石打中穴道，呆愣着站在原地没法动弹。

他双眉微挑，昂首道：“你们应该感谢晓芙，如果没有她，你们早就死在我杨逍手下了。”他轻哼一声，搀扶着纪晓芙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

稍晚片刻赶来的灭绝师太只见到了被杨逍“弹指神通”打中的丁敏君一众人，杨逍与纪晓芙早已经不知所踪。她心中恼怒非常，伸手在丁敏君身上连点数下，闻丁敏君闷哼一声，穴道却迟迟不曾解开。

灭绝师太暗骂一句“歪门邪道”，扬起浮尘直接问丁敏君道：“他们往那个方向逃了？”

丁敏君双眼通红，咬着牙紧盯灭绝师太身后的密林，狠狠道：“师父身后的密林，弟子看见他们走了右边的山道。”

灭绝师太不屑的轻哼一句：“追。”一众能动的峨眉弟子便即刻撇下丁敏君她们，紧跟灭绝的脚步冲进林中。

“杨逍！”灭绝脚程快，又有内力的加持，不过追了半刻就追上了杨逍，“看你还能逃去何处！魔教妖人，还不速速受死！”她大喝一声，扬起手中浮尘直冲杨逍命门打去。

杨逍嘴角轻挑，空着的手往头顶一伸，十分轻巧的一击将灭绝挥来的浮尘夹在指间。灭绝心中恼火，握着浮尘的手猛力朝后一拽，双脚重重踩在地上。杨逍携着纪晓芙顺势随她前倾几分，两脚跺地，带着纪晓芙半腾在空中，他指尖微微一转，整个人与灭绝手中浮尘化为一体，随着她连连打转浮尘的动作，化作一杆银枪直冲灭绝心口。

灭绝惊呼一声，急忙将浮尘右边一拉，整个人朝左转过半圈，调起浑身内力覆上浮尘。那浮尘有了内力的加持，动作愈发凌厉，将杨逍往一旁古树干上猛甩而去。

杨逍双眉微微上挑，单脚轻踏树干，以借力打力之法将灭绝打来的所有内力全部震回浮尘。灭绝只觉虎口钝痛非常，不由后撤三步，扬起一地黄土才堪堪站住脚跟。她再要出击时，杨逍正搀着纪晓芙淡然立于古树枝头。

灭绝师太怒火中烧，挥着浮尘亦踩上枝头。只见那浮尘在空中抡出一个半圈，像是一柄无形的大刀夹杂着她的内力直砍向杨逍。杨逍单手成掌，运气乾坤大挪移挡在两人身前。“砰砰”两声，灭绝师太的内力再一次被震回，她猛倒退几步，竟让杨逍逼得呕出了血。

杨逍也不好过，不过四成内力去使乾坤大挪移实在是为难他了，亦如灭绝一般落在地上，却是趁灭绝不注意，生生咽下溢在喉头的鲜血。他知自己没法对敌多时，只能先行出招，教灭绝望而生畏，如此她才有可能忽略掉杨逍真正的内力。

灭绝双目一紧，抬手在嘴角狠狠一抹，立刻站直了身子将浮尘牢牢握在手里。她怒喝一声，将内力传入浮尘，恍若一柄长剑的浮尘劈开长空，朝着杨逍头顶猛削而去。她到底对武学是有些看法的，虽然说灭绝师太执迷于门派之分，但她仍是能仅靠峨眉的那么一点剑法心法，编排出了一套剑法，正是她方才使的这招。

以气化形，万物皆可为剑。然她与杨逍想必终是学识尚浅，只参透了皆可为剑，却不曾参透万物可为兵为戈，世间武学皆出同道，派别之分便是拘泥了武学之深。

杨逍单手拍向身后大树，一树绿叶便如雨便“簌簌”落下。他掌心微提内力，待到灭绝的浮尘劈至眼前时，他单手横扫，腾浮在眼前的绿叶似锋利的刀刃，眨眼间就将那浮尘拦腰斩断，散了的白丝如雪般飘扬在半空。

所幸灭绝的弟子来得很是时候，一柄剑被人拍到灭绝手中，几十个弟子纷纷拔出长剑，围在杨逍身边严阵以待。灭绝怒哼一声，改浮尘为剑，号令门下弟子于她一同冲上前去，誓要将杨逍再次生擒活抓。

第四十九章：死地

杨逍搀扶着纪晓芙只觉胸腔里泣血乱涌，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喉头。他薄唇紧抿，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昂首直立在灭绝师太面前。软筋散的药效尚未完全散尽，他浑身仍觉异常发软，若非有醇厚的内力相顶，只怕他已经没法站得这般桀骜了。

此时实在不该恋战，他大掌运气，重拍地面。只见先前同灭绝打斗时落下的绿叶霎时充满活力，停在半空隐约能听出“嗡嗡”之声。

峨眉弟子常年待在山上，只道她们师父的武功已经十分厉害，却还不能像眼前这人一般将内力赋予死物，收放自如。她们心底暗暗惊叹，下意识的停了脚步，回头望向灭绝。见灭绝毫无退意，她们哪敢违背师父命令，一个个低喝壮胆，举起手中长剑直刺杨逍。

杨逍一面牢牢抓住纪晓芙，一面运起内力，将如暗器的绿叶打出的同时扬起满地黄土。黄土蒙眼的间隙，他双脚急忙蹬地，连连喘息几口，用尽全力奔上下山之路。

待到黄土散尽，远方惟留下了一片白色背影。灭绝哪里肯就这样放过杨逍，怒喝一声“追”，便领着一众峨眉弟子紧跟杨逍脚步。

峨眉山的路到底灭绝比杨逍熟，紧追不舍的同时竟然还有余力去安排其他弟子守住下山之道。杨逍赶到林道尽头的时候，面前早有百十来个峨眉弟子严阵以待，他暗骂自己重伤碍事，若在寻常连一片衣角也不会教这些峨眉弟子瞧见。他方要回头再寻出路，灭绝却已经带人围了上来。

莫非真就要命丧于此？杨逍低头望着怀里面色发黑的纪晓芙，心底的痛占满他整个身躯，身上的伤他只当是为自己提神，万不可在此时前功尽弃。

杨逍拽紧了扶着纪晓芙的手，整个身子顺势避开灭绝师太使了全力的一剑，往身侧急速退去。眼瞧着他和纪晓芙就要撞上身后那几个举着长剑的峨眉弟子，杨逍低喝一声，手腕反拧，霎时便将三把长剑自峨眉弟子的手中夺下。那三个峨眉弟子教他掌力一挥，只觉腹腔里血气翻涌，往后靠了好几步又呕了大口血才勉强立在树下。

灭绝师太长剑一定，包含寒气的三尺青峰直刺杨逍眉心。杨逍紧拉住纪晓芙侧身微避，说时迟那时快，被他夺在手中的三柄长剑如暗器般甩向灭绝。灭绝双眸猛缩，急忙挥剑横在胸前，“铮铮”三剑，将飞来的物齐齐打回杨逍面前。

杨逍喉头微微一动，整个人稍有颤抖。他道不能再拖，大掌一挥，急忙将三柄长剑打在地上，足有半个剑身刺入黄泥地。见灭绝紧追不舍，他拼死使出乾坤大挪移。

顷刻，眼前的血衣杨逍早已是灭绝目力所不及，风起云涌间，灭绝隐约觉得背后寒气阵阵，然她回头出剑之时，背后竟空无一人。如此连刺数剑，剑剑刺空，她便是连杨逍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待到灭绝师太能看清杨逍时，她已经身受杨逍三掌，口吐鲜血半倒在地上。如鬼魅一样的杨逍终于自她身后出现，只须臾便将她击败，连昏睡中的纪晓芙还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正要倒下时杨逍也就恰逢时宜的搀住了她。杨逍这般动作仅在一瞬之间，一众峨眉弟子只道是瞧见了幻影，一擦眼睛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逍一手搀扶着纪晓芙，一手不着痕迹的按在胸前，他缓了片刻，趁灭绝还没有回过神，“砰砰”两掌打散了围在他们身边峨眉弟子，带着纪晓芙往一条看似荒废已久的山路上去了那是灭绝唯一没有派人守住的岔路口。

他已经没时间去想那里是否还有埋伏，如今这般情形，他不去闯便必死无疑，闯一闯也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灭绝在几个受了轻伤的弟子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她遥望着杨逍逃走的方向，双眼里更是一股凶狠劲，她低声呢喃道：“没想到这魔头受了伤还这么厉害。”忽的，她又举起长剑，指着那条荒废的山路高声说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座断崖，杨逍这是自寻死路，你们速速追上去，不能生擒就给我杀了，永绝后患！”

果然如灭绝所言，杨逍带着纪晓芙一路使轻功赶到山路尽头时，眼前只有一片万丈深渊。他们所在之地是峨眉的半山腰，这断崖应当没有如此之高，惟一能造成这般奇景的可能便是老天的鬼斧神工。

“杨逍，你还不束手就擒！”灭绝师太已经赶来，一众峨眉弟子再一次将杨逍、纪晓芙死死围住，只是这一次惟有断崖那一面无人敢上。

杨逍微皱眉头，抬手抵在纪晓芙后背，剧毒被压制了几分的纪晓芙昏昏沉沉的醒了。然杨逍内力尚未恢复，仅让纪晓芙醒来便几乎耗尽了他所剩所有的内力，饶是鼎盛时期的杨逍也无法将这毒完全逼出纪晓芙体外，能令她醒来已经是十分困难了。

“师父……”她声音极轻，因着剧毒和这几日无食无水的折磨，她只觉自己浑身发软，似乎双手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饶是如此，她也勉强脱离杨逍的肩膀，重重跪倒在灭绝面前，“师父，弟子有错，弟子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峨眉……”

灭绝见到纪晓芙这般虚弱的模样，心中到底是心疼这个平素乖巧万分的弟子的，她轻叹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郑重劝说她道：“晓芙，一直以来你都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只要你杀了他，为师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一切，你还是为师的晓芙。”

杨逍大跨一步，半蹲在纪晓芙身边，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紧凑着她低声说道：“杀了我，你可以活，你和殷梨亭已经没有婚约了，你可以一直待在峨眉、待在灭……待在你师父身边。我不怪你，从来都是我在害你，没有我，你可以过得很好。”

第五十章：跳崖

纪晓芙紧紧抿着嘴，忍了好久终还是忍不住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水，她一边推着杨逍，一面拼命的摇头：“不，师父，弟子，弟子不能杀杨逍，孤鸿子师伯不是杨逍所杀，杨逍亦不是师父所说大奸大恶之人。”

灭绝眼色骤变，握着长剑的骨节已泛起难看的白色，她又朝纪晓芙逼近一步，沉声问道：“你杀还是不杀！”

纪晓芙仍旧跪着，体内的剧毒教她头昏脑涨，可她还是强行挣开杨逍的搀扶，摇摇晃晃的跪在灭绝面前，她努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坚定地启唇答道：“死，也不杀。”此话一毕，她整个人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挺挺的往后面倒去。

杨逍惊呼一声，急忙伸手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缓缓站起身。看着灭绝愈发嗜杀的眼神，杨逍携着纪晓芙步步后退。那处就是断崖，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只要再退一步，他们就会坠落深渊，再无生还的可能。

杨逍撇头望了眼断崖，眼神忽而一定，柔声问身边的纪晓芙道：“丫头，信我吗？”他浅浅笑着，正如明教教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那般释然。

许是知道要共赴黄泉了，纪晓芙终于不再拘泥于什么劳什子的声誉、面子，她靠在她肩头，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惟有此刻她才是真真满足、毫无顾忌的笑了，她笑得这般纯真，这般令人疼惜。剧毒发作，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被腹中剧痛搅得再次陷入昏迷。

杨逍很是欢喜能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脸上不由也扬起了一抹能勾人魂魄的笑意。他懒得再与峨眉纠缠，抱住纪晓芙往断崖纵身一跃，无比决绝的背影霎时坠入深渊，便是尸身也没给灭绝留下。

崖壁上倒也有些青葱，杨逍勾唇一笑，一手拉住纪晓芙，一手拼命攀上生长在崖壁上的树干。两人坠得很快，好些树干都支撑不住他们两人，杨逍生生扯断来了好几根，他去抓树干的手连同手背皆被坚硬的枝丫划出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此处要真是坠下去了便必死无疑，杨逍行事向来留有后路，他如何会让纪晓芙死？除非他先死！只要杨逍还在世上一日，他便要护纪晓芙一日周全，曾经如此现在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