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怒对上她的目光,握拳的手重重垂在木栏杆上:“解药在哪儿?”他带火的眸子紧紧盯着丁敏君,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了一样。
他探了数次脉搏,饶是他再不愿意相信纪晓芙中了毒事实也由不得他不信,那毒甚是凶猛,却是他不曾见过的剧毒。纪晓芙诡异的脉象教他隐约察觉到了此毒的厉害,这东西似乎能让人在昏迷中慢慢肠穿肚烂而死。若是他内力还在,以内力当可驱散它一部分毒性,好让纪晓芙从昏迷中醒过来,可他连半分内力都使不出。
丁敏君大笑数声,好笑的望着杨逍和纪晓芙道:“要不是师父不让她死,我杀了她还不来及,你说,我怎么会给你解药呢?”她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她可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将来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
杨逍冷眼盯着她,好半刻,他终是长叹一声,锤在木栅栏上的拳头松了开,指尖死死地扣进圆木里,他红着双眼,声音低沉的道:“你们峨眉有什么仇怨冲我杨逍来,别动晓芙。”
他此话一出,丁敏君挑了挑眉头,似有些意外,她舔了舔嘴角,勾唇笑道:“都冲你来?好啊。”她有意想戏弄杨逍,一对目光在纪晓芙身上来回打量,“原本我是打算当着你的面打她出出气的,可你既要替她,我当然要满足你啊,杨左使。”
丁敏君小手一挥,立刻便有两个峨眉弟子上前,将锁着杨逍的牢门打开。她们欲擒住杨逍双臂把他拉出囚牢,杨逍却冷哼一声,避开她们抓来的手,拂袖走到丁敏君面前。
她看不惯杨逍这副自视清高的模样,连出两掌“砰砰”打在杨逍胸口。杨逍强忍呼之欲出的低吟,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另一侧的囚牢,竟生生将大臂粗的木栏杆撞断四根,他整个人更是被震得牢中墙根才堪堪卸去力道。
杨逍倒在地上,一手紧捂着胸口一手慢慢撑起半个身子,他忽然嘴角一歪,大口大口殷红的血自口里涌出。他目露凶光,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牢牢锁住丁敏君。如果他内力尚在,如果纪晓芙不在她手上,如果纪晓芙没有中毒,他杀丁敏君就好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丁敏君不屑的拍了拍手,假意拍去掌心那些不干净的灰尘。那两个峨眉弟子不敢迟疑,赶忙到对面牢里反拧着杨逍双臂,把他捆在中间的十字刑架上。其中一个颇会看人脸色的峨眉弟子从方桌上取来条长鞭,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到丁敏君面前。
丁敏君嘴角勾起一抹怪笑,伸手轻轻抚摸着鞭身,她将鞭子晃过杨逍眼前,自顾自的说道:“这是我们峨眉处罚不听话的弟子的鞭子,杨左使目力非凡,不会看不清这鞭子上还生着倒刺吧?这要是打在纪晓芙身上,你该有多心疼啊。”
“你若敢动晓芙,我定教你生不如死!”杨逍看她那双直盯纪晓芙的眼睛,实在怕她真将这鞭子挥到纪晓芙身上,顾不得后果,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激怒丁敏君。
“杨逍!”丁敏君果真恼火,她怒喝一声道,“你看清楚,现在你才是我峨眉的阶下囚,生不如死的人是你!”
她话音未落,带着劲风的鞭稍连连抽到杨逍身上。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衫,顷刻间爬满血痕,有那么一眼,绽放的猩红恍若冬日寒梅,竟在丁敏君的画笔下描绘出了一副风景。这场面落在任何一人身上都是极血腥的,可落在杨逍身上,丁敏君却好似个跳梁小丑,仅仅只会愤怒的抽着鞭子。
杨逍冷眼看着丁敏君,一声未吭,就好像那带倒刺的鞭子打的不是他。他这个人很自负也很孤傲,从前他很少受伤,惟有初学武功时被人重伤数次,后来他就没怎么受过伤了。再往后啊,他受伤不是为了明教兄弟就是为了纪晓芙。
也许这就是大义吧。其实在江湖上杨逍做尽好事,只是他不愿留名,那些事都被冠到了他手下高举义旗的人头上,而那些杀人放火的恶事却都照着他头上叩,可他就是不愿解释,谁会认同一个大魔头的话呢?
长鞭一下一下打在他胸前,几乎每一下都能让鞭身上的倒刺勾出他血肉,比起千刀万剐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到底不是神仙,也知疼痛,微颤的眉眼轻轻合上,捆在两边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死死扣着掌心。饶是如此折磨,他嘴角永远都擎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所幸这顿鞭子是让他挡下来了……
看见杨逍嘴边的笑意,丁敏君是愈发恼怒,手中挥舞的鞭子不由多添了几分内力。她也不知自己在恨什么,许是恨纪晓芙夺了师父对她的喜欢,许是恨杨逍是师门死敌,又许是,她恨有一个这样好的男人爱上了纪晓芙。
第三十九章:喂血
直到丁敏君打得累了,她才喘着粗气叫人把杨逍拖回牢里。那根沾了鲜血的鞭子让她随手一扔,零星的血沫飞溅,玷染了一地黄土。丁敏君冷哼几声,一眼未看,转头就要出了地牢。
“解药。”他实在虚弱,可言语间的那股英气仍在,仅两字就让丁敏君深觉可怕。
丁敏君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的答道:“区区一个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她不屑的嗤笑一声,“解药?也许我哪天高兴了就会把解药给你。”话音方落,她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地牢智志红。
杨逍倒在稻草堆上,一身洁白的白衣如今爬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殷红的血顺着衣角几乎汇成了一条小溪。他背后草堆,阖眸踹息了很久,终于存了点气力,强撑着自己爬到纪晓芙身边。杨逍也庆幸,还好纪晓芙此时看不到他的模样,否则她怕是会心疼死的。
他不敢让一身血污染上纪晓芙的衣裙,只蜷缩着双膝靠在她身边的墙上。他从来不知峨眉派竟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刑具,那条带着倒刺的鞭子看得他心惊胆战。
后来的两日,丁敏君仿佛找到了发泄的方法,天天往地牢里跑,一待就是两个时辰。她倒还真的不再打纪晓芙,只是她放过了纪晓芙又哪里会放过杨逍,何况那是杨逍亲口说的,他要替她。
饶是杨逍再能忍,体内内息尽散,丁敏君又日日不给他们吃喝,这三日来他是愈发虚弱了。他第一眼就看出丁敏君对纪晓芙有敌意,纪晓芙落在她手里仅是中毒已经很好了。杨逍不敢想,如果他那日没有赶来,受这些罪就是纪晓芙啊!
每日里把杨逍拉出来毒打,似乎已经成了丁敏君的习惯,她就是要把纪晓芙和杨逍往死路上逼啊。杨逍这几日也看透了,丁敏君的所作所为都是灭绝那个死尼姑暗地里默许的。
虽然杨逍成功激怒丁敏君,让她不再将目光放在纪晓芙身上,可纪晓芙体内剧毒愈发严重,如今连气息都逐渐衰弱。他日日问解药,可丁敏君就是要他们死,哪里会把解药拿出来?
杨逍背靠墙壁,柔情似水的凝望着纪晓芙,似是在与她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那日我若是执意守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中毒了?我若是来得再晚一点,只怕此生便要与你错过了。晓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可我就是放不下你啊,傻丫头……”
纪晓芙仿佛听见他言语,不太安分的扭了扭身子。见她有些干裂的嘴唇缓缓翕动,杨逍心下一紧,急忙俯身到她耳边,却只听闻她在昏迷中迷迷糊糊的喊着“水”。
杨逍把纪晓芙揽在臂弯中,看着无比难受的纪晓芙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鬼地方哪来的水,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他艰难地吞咽着黏稠的口水,双眸极快的环顾着四周,哪怕一滴也好啊,看着纪晓芙难受,他恨不得把自己剜了给她。
“丫头,你再忍忍,我马上给你找水。”杨逍低声呢喃着。
他忽然灵光一闪,顾不得胸前的剧痛,把纪晓芙往怀里一带,半个身子往前送去。只见他右臂紧紧抱着纪晓芙,左手掌心已伸在墙角,他双眉一定,左手在墙角极快的自上而下划出一道血痕。
他小心翼翼的把纪晓芙安置在自己膝上,空出的右手从身旁的稻草堆里随便拔了一根稻草。坚硬的稻草根慢慢伸向他左手的伤口,触碰伤处的一瞬间,他左手下意识的一缩,下一刻却又摊得十分平稳。
十指连心,手指之下的掌心如何能够不疼?他咬牙忍痛,右手捏着稻草仔仔细细地剔除着嵌在伤口里沙尘碎石。鲜血几乎流了满满一袖管,他却似不知痛般,仍剔得极认真。
他怕纪晓芙等太久,宁愿让那硬邦邦的稻草在掌心伤上加伤,也不愿慢下性子一点点处理。总算见不到一丝碎石的伤口血淋淋的躺在杨逍掌心,他双眸微闭,歇了半刻又立马睁开双眼,扶起靠在自己膝头半睡半昏迷的纪晓芙。
杨逍左手缓缓握拳,低举在纪晓芙嘴前,他拽得很用力,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往纪晓芙嘴里流。
昏迷中的纪晓芙觉嘴边有些温热的液体,她口渴得厉害,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可那液体甫到嘴里,咸腥咸腥的直冲她喉咙,她被这液体惹得愈发难受,即便口中干涸,她也抿起嘴巴再不肯吞咽分毫。
杨逍也知血味咸腥,不易入口,然此时此地除了他的血还有什么能为她解渴,他左手仍举着,脑袋凑到纪晓芙耳边,极温柔的同她说道:“傻丫头,听话,张嘴喝一点。你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子,不吃不喝怎么照顾她?”他眼眶微红,十分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吞吐着热气,“晓芙,我求你……”
到底是他的话起作用了,纪晓芙果然强忍着腹中不适,接连吞咽了几口血。或许她也知道这是杨逍的血,喝了三四口便怎也不愿再喝了。
要说纪晓芙怀了杨逍的孩子,杨逍也是前两日知道的。他替纪晓芙把脉的时候便已经察觉一二,再往后两天,他慢慢理清楚了她混乱的脉象,终是在中毒的脉象下找到了滑脉。他虽欣喜,可纪晓芙一中剧毒,二他们又身处囚笼,他实在忧心纪晓芙腹中孩儿。
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杨逍便更不能让纪晓芙再受伤了。不论丁敏君来此为何,他首要之务便是惹恼她,丁敏君恼火几分,纪晓芙就安全几分。
杨逍放平了纪晓芙,从衣摆下找了一块还能辨得清颜色的布料“哗啦”一扯,草草裹住掌心的伤口。其他的伤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他掌心这伤,他得自信呵护着,至少在灭绝动手之前,他还是希望纪晓芙好好活着。
至于灭绝师太想如何动手,杨逍并没有十分在意,他的生死早已看淡,心头惟一的牵挂便是纪晓芙。如今尚有时间,他没有一时不在推演带着纪晓芙逃出峨眉,可他内力尽失又重伤在身,要走出十步都不太可能……
第四十章:虎落平阳
同日,峨眉一张请帖飞至武当,说是峨眉派擒了魔教妖人,请武当张真人与殷梨亭殷六侠赶赴峨眉山,商议处置魔头之事。然在这请帖中间竟还藏了一夹层,夹层里是峨眉掌门灭绝师太的亲笔信,上书了纪晓芙和杨逍事,信中她只书了大概,其余未曾言明,惟言辞恭敬的邀请二人。
殷梨亭哪里会信纪晓芙做出此等龌龊之事,他双目通红,跪在张三丰面前声泪俱下:“师父,晓芙不是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她一定是被杨逍那魔头逼的!”
张三丰望着手中请帖忽而长叹一声,伸手虚扶起跪在面前、哭红了眼的殷梨亭:“也罢也罢,为师自十几年前云游四海回来便再没有出山,这次既然师太相邀,贫道怎能拂了师太心意?离亭啊,你速去准备,我们巳时出发。”
殷梨亭原道师父定会推辞,却不料他竟一口应下,心底准备的多番说辞全没了用处。他面上带喜,连连作揖应答:“是,是,弟子这就去准备。”
等张三丰和殷梨亭赶到峨眉已是申时,峨眉的灭绝师太知张真人亲自赴会,便带着十几个峨眉弟子在山脚大摆迎客的阵仗。灭绝好面子,否则也不会默许丁敏君如此作为,她好面子,为迎张三丰、殷梨亭,除了身边着十几个弟子,余下的峨眉弟子皆沿路而立,自山下到山上的林道两旁都站满了峨眉弟子。
“张真人。”灭绝师太扬起浮沉搭在臂弯上,朝迎面而来的张三丰恭敬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