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塘濡沫,江湖正邪谁分?百家仇怨谁算?

枯守坐忘,细数冬风,醉梦中求暖。

厚雪覆、离人何伴?静默十年,不见烟尘,乞她说善。

飞蓬留念,鸿雁托孤,尘沙黄海蹚万里,寄归心、魂魄当知反。

江南三月知逢,不悔今生,只说缘浅。

第一章:祸起

林道上,白衣公子驱马疾驰,掠过耳旁的劲风“簌簌”地刮着,吹起他垂落两边的衣摆。好像诗画中的人儿,施施然亦不知是幻是真。青葱的枝叶几乎扫过他的头顶,却不见他如何动作,飞驰而过后,那支树木不知去了何地,惟有零星几片随风摇曳的绿叶。

小路的尽头,草木失色,换而替之的是一座镇子。白衣公子驾马踏上宽大的古道。黑色的骏马“哒哒”跑出几步,马背上的白衣公子持僵勒马,只瞧见骏马前蹄高抬,一声长吁便乖乖停在小镇前。

镇前立着一座牌坊,牌坊上书“安德镇”三个规规矩矩的大字。白衣公子眉眼间绽放出一抹轻笑,催着胯下的骏马缓缓踏入镇中。他好似游山玩水一般,全没了先前疾驰时的匆忙。

他闲游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眼看几近午时,这才驱马来至客栈前。白衣公子翻身下马,信手将缰绳丢给了前来迎客的店小二。一番疾驰,却见他衣衫不乱,更不沾丝毫红尘烟土,宽大的纱制外衫下,衣摆末端隐隐绣着块好似烈火的图案。

店小二对他弯腰作揖,未见白衣公子开口,小二便已伸手请他往二楼走去。二楼半数是客房半数是包间,其中惟有一间的门前永远挂上了“有客”的牌子。看样子,那白衣公子似乎是这儿的常客。

“吱呀”一声,木门被店小二轻轻推开。他恭敬的立在门口,压低声音垂首道了一句:“左使请。”待得白衣公子跨入房内,他这才轻手轻脚的合上木门,退去一楼迎客了。

一桌外来的客人不明所以,唤来店小二询问几句。店小二颔首答曰:“那间客房是他常年包下的,我们做生意只赚银子不问因果。”

楼下是这般说辞,楼上却又是另一番说辞。那间客房布置极精美,哪里是寻常的客栈住房,分明是闹中取静的暗通消息之处。房里隔着一座屏风,屏风的那处隐隐透着个人影。方桌上香炉里焚着沁人心鼻的檀香,如梦如幻的白烟勾勒出一副写意的厅堂会客图。

白衣公子甫踏入房内,屏风后人影赶忙垂首出迎:“属下天门门下青木堂堂主李明玉恭敬杨左使大驾。”

谁能料到这位书生模样的白衣公子竟是江湖中被称为魔教的明教左右使者之一的光明左使杨逍。许是他内功极强的原因,瞧他的模样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然江湖上下皆传他已是而立之年。这样的翩翩公子竟同魔教扯上了关系,实在是令人唏嘘。

杨逍负手立在李明玉身前,玉碎般好听的嗓音如吞云吐雾般开口即来:“我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没有?”

李明玉拱手抱拳,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左使,都查清楚了。大约半个月前,有人向古华派掌门告密而致江伯维夫妇身份暴露,十天前,古华派追出三十余里生擒,他们唯一的女儿也难逃敌手……还有,雷门门主塞克里的大哥因收留江伯维一家而被陆岑残害致死,江伯维夫妇现被关押在古华派的地牢。”

杨逍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眉宇间隐透着一股怒气:“何人告密?”他冰冷的声音教人听得胆颤。

李明玉渐生怯意,犹豫了片刻才低声答道:“是,是明教的人,是……原烈火旗旗主、现天鹰教堂主陈末。”

杨逍阖眸长叹,一缕愁思渐渐攀上他的眉眼:“陆岑打算怎么处置江伯维夫妇?”

“回左使,陆岑广邀九门七帮的江湖人士在四月初十齐聚古华派,还放出口风说,如若四月初十见不到左使,他便要将江伯维一家刑虐至死。”李明玉偷偷打量着杨逍,房屋里极静,眼前人身带寒气,教他根本不敢大声说话。

杨逍不屑的嗤笑一声,横眉冷笑道:“见我?这些名门正派呐,除了威胁就是杀人,我看也不过如此。”他抬眉望向李明玉,伸手从腰上解下铁焰令交付于他,同他仔细吩咐道,“去召集天地风雷四门精英,务必在四月初七前赶到落英山。”

“是。”李明玉伸出双手捧过杨逍递来的铁焰令,见他再无嘱咐便恭敬地告了声退,退出了房门。

眼下距离四月初七尚有十来日,杨逍也不愿就此闲着。好巧不巧的是,天鹰教据此不过两三日的路程,新账旧账相叠,杨逍终于决定去天鹰教走上一遭。

他择了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扛着一面大幡,慢慢悠悠地立在天鹰教前。随风而动的大幡上洋洋洒洒书下四个极好看的大字叛教者死。杨逍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天鹰教的教徒,他眼中却好似不见一人,就这般泰然的负手立在大幡之侧。

“殷天正,在吗?”夹杂着内力的嗓音飘飘扬扬传遍每个人的耳朵,内力低弱些的只觉双耳忽然失聪,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也好似没有了方向感。

“你是谁?”天鹰教里几个算得上有身份的人如临大敌,举着手中刀剑紧盯杨逍。

杨逍粗略扫过一圈,李明玉所说的那告密之人此刻就立在殷野王身后,握着长剑严阵以待。他不愿多言,抬手提气。须臾,只见杨逍大手一挥,不仅是天鹰教教徒便是殷野王一伙亦教他打倒在地。

却说殷野王他们尚有内力加持,且还口吐鲜血,但那些教徒不过知些三脚猫的功夫,杨逍这一记内力下去便教好些教徒心脉尽断。

杨逍双眉轻挑,信步跨过殷野王身边。他瞧见陈末时,英眉皱拧,只抬手,看似云淡风轻的抚过陈末头顶,却不料陈末已经头骨尽碎,断了生气。

这般强劲的内力看得殷野王数人心生怯意,生怕来人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眼见杨逍无意与他们为敌,缓步跨入天鹰教,他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提到嗓间的心再次安回肚内,他们只觉身后凉风阵阵,抬手一摸,竟是方才紧张之下汗流浃背。

第二章:质问

“来者何人?”殷天正闻风而出,却见眼前是一番破败景象,他教中能战者皆负内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便是他的儿子也勉勉强强能够踉跄着走到他身边。

杨逍双手负在背后,双脚轻点青砖,施施然落于殷天正正前,他清冷的嗓音缓缓流露,一字一句清楚无比的落在殷天正耳中:“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光明左使杨逍。”他面容不惊,仿佛身处无人之境。

殷天正冷眼横扫,抬手扶住重伤的殷野王,轻哼道:“多年不见,杨左使风采依然,一样是目中无人!”

杨逍双眉一挑,犀利的眼神似一柄千年宝剑,直插殷天正心底:“白眉鹰王,你身为明教四大护法之一,私自另立教门,知法犯法,你可知罪?你纵容座下堂主陈末,原烈火旗旗主,与明教兄弟相残,你可知罪?”他开口,句句皆为质问。

殷天正面有恼怒,就杨逍之言反问道:“自从阳教主失踪之后,教内群龙无首,杨左使独揽大权,使得教内兄弟明争暗斗,相互攻讦,我殷天正不想留在教内蹚这趟浑水,何罪之有?”此话落,他暂收怒火,同杨逍抱拳言谢,“杨左使明察秋毫,依教规处死陈末,殷天正在此谢过。”

杨逍受了他的礼,却仍一副不饶人的模样,连连相逼:“明教有规矩,一日入教终生不得脱离,你可还记得?”杨逍所要自然不是殷天正的这一谢礼,他不过是为了重振明教、维护明教罢了。

殷天正继而反问道:“教规还说,教内的兄弟不得自相争斗,杨左使你,又何曾记得?”

杨逍颔首应答道:“是。明教多年来纷争不绝,乃至无暇处理鹰王之事,但现如今局势稍稳,杨某首要任务就是清理门户,重振明教权威。今日来此,就是请鹰王解除天鹰教重归光明顶。”他言辞犀利,字句间是那般自负,可他偏不愿好言相劝,那又岂是他之性?

殷天正恼道:“休想!”

他话音尚未落下,双手十指早已勾勒成爪,欲趁杨逍不注意,飞身取他命门。杨逍双眸一定,微一侧身便轻松避开殷天正一招。殷天正一招不成再使一招,挥出的双爪如鹰般锋利,所过之处再坚硬之物亦在顷刻间化作尘埃。

杨逍轻笑一声,一抹不屑的微笑爬上嘴角。殷天正连攻两招,他却招招避让,便是一片衣角也没教殷天正触到分毫。眼见殷天正双爪逼近杨逍命门,他双眉微挑,悠闲地抬脚抵住殷天正的鹰爪。许是他懒得再同殷天正戏耍,一股精纯之气直冲脚尖,不过三四分力道,却将殷天正震得嘴角淌血,震出十数步之外。

“爹。”殷野王一手紧压着剧痛不已的胸口,一手借住殷天正,堪堪卸去杨逍之力,再望向杨逍时,他眸中充满了怒火,“杨逍,我爹早有内伤在身,你未免胜之不武吧。”

杨逍漫不经心地背了背手,挑眉戏问:“你年轻,要么你来?”

“你!”殷野王哪受过这般屈辱,作势就要不顾内伤冲上前去,再与杨逍一战。

殷天正轻咳一声,抬手拦住怒气冲天的儿子,冷眼望向杨逍,道:“杨逍,我们择日再战。”

既然殷天正这么说了,杨逍也乐得自在,是以他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殷天正的战书,又‘添油加醋’一番道:“请勿牢记,三日为限,废除天鹰教,否则莫怪杨某手下无情。”话音未落,他轻撩起衣摆,迎着自破败的大门挤进来的劲风,在一众人极恐惧的目光下淡然拂袖离去。

明教自阳顶天失踪,至今已是四分五裂,且不说教中五行旗,便是明教的四大护教法王也皆弃明教而去。就连五散人也与杨逍结了仇,不愿再留在光明顶听杨逍差遣。眼下的明教只剩杨逍一人苦苦支撑,他的好兄弟光明右使范遥为寻阳顶天亦下了光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