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头看去,树枝上跳下来了一个大毛团子,金黄毛发,明黄瞳孔,这不是皇上的宝贝猫吗?

李盛竖着大尾巴走过来蹭了蹭两人,站起来用前爪扒拉王瓒的手心,让他把手摊平,然后把衔在上下牙之间的一颗金发晶珠子轻轻放在他手心里。

他一只小猫猫,又没有个兜兜啥的,只能这样叼着,他已经尽量不弄上口水了!

王瓒可不在乎这上面有没有猫猫口水,他也是跟着上朝议政的大臣,也见过皇爷戴过这珠串,又是昭昭这只猫送来的!

这猫据说灵性不凡,但是跟他连照面都没打过,能认识他王瓒是哪一号人哪?

这一定是皇爷的意思!一定是!

皇上知道他的委屈,皇上还记着他呢!

王瓒瞬间就不委屈了,他觉得自己这不是政治斗争失败了被人撵出去北京城,他这就是卧薪尝胆给皇爷去南京蛰伏尽忠去了!

张璁就看着刚才还平静淡泊的老大哥一下子就有精神头了,感觉连脸上的皱纹里那都不是在京郊沾染上的沙尘了,而是慢慢的斗志。

王瓒双手捧着那颗珠子,向着皇城的方向深深拜下去:“皇上恩德,臣自当尽忠!”

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马车走了。

李盛功成身退,最后看了一看张璁,跳上树枝跑了。

回了文华殿,朱厚熜已经上朝回来了,大猫咪往桌子上一躺,拍拍他的手给我梳毛按摩!

黄锦上来要动手,李盛不乐意,就要朱厚熜亲自来小爷我这两天跑来跑去的,爪垫都快跑出茧子来了,大早上跑了一趟京郊,五点去的,九点才回来,连早饭都没吃上,跑得一身灰,谁家给皇帝当猫还这么辛苦啊?!呜呜我都是为了你啊!

你当铲屎官的还不尽尽心?!

毛爪爪勾住朱厚熜的袍子不放,圆眼睛盯住他,朱厚熜看着,感觉昭昭怎么有点,嗯,怨气?

错觉吧,可能是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有跟昭昭亲近,猫咪不高兴了吧。

朱厚熜深感昭昭真是依赖我啊,于是放下手里的事儿,过来给自家猫梳毛。

“昭昭,你去哪儿野了?这一身的灰,还有枯树叶子,我这衣服刚上身。”

李盛回头怒瞪他MD你居然还敢嫌弃,老子为了谁啊?!

朱厚熜的手臂被大尾巴抽了一下子,嘶居然还有一点疼。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叫黄锦抱你去洗个澡,你就去前殿晒太阳吧。”

李盛眯起眼睛,舔舔嘴巴,他一会儿要去吃点东西,郭家拿来的鱼肉肉松真的很鲜甜啊!

在这之后,杨廷和自感朝廷上已经是铁板一块,更加感觉自己一方才是正道正统,他就是要上奏皇上,就是要让这位新君认了孝宗当父亲!

杨廷和带着众臣联合抗旨,高扬宗法礼教大旗,以首辅之尊,以朝臣之势,试图逼皇帝就范。

朱厚熜执意不肯,但可惜在朝中根基尚浅,手里没有合适的人,于是只能以奏章留中来拖延,而在暗地里,又怎么会不愤懑生气呢?

议礼之争陷入了僵局。

在这时,张璁发力了。

张璁虽然是新科进士,但实际上,已经是四十七岁了,他在武宗一朝七次落榜,但新君一登基,他就考上了,心头不免有些额外的触动说不得,是上天注定要他张璁只做嘉靖一朝的臣子!

他本来就从心里觉得杨廷和等人的提议不合宜,王瓒因为他的缘故被赶出了北京,他心里有些愧疚,自己没出头,倒是连累了这位老大哥,本来就想着,自己也要表个态。

那日见了那枚金发晶的珠子,他更不怕了只要皇帝心里明白,能知道他张璁,那他就敢往前冲!

他已经是四十七岁的人了,若是按资历一级一级地熬着,待致仕的时候也才是个小官罢了,但是,若是进了皇帝的眼,那就不一样了!

反复思量后,张璁冲了。

他十年来困于科举,自然是饱学之士,埋首经籍,熟知礼法,既然定了心思,就更加努力地拣选古籍,反复观摩,不久后,毅然上了《大礼疏》。

《大礼疏》开篇便由“大孝”“人情”立论,对于杨廷和一党的理论疏漏逐个击破。

张璁有备而来,尖锐地指出了护法派(杨廷和)在理论上的偏执拘蔽,在人情上的乖张荒谬,并提出了核心理论,也就是最重要的中心思想新君是“继统”而非“继嗣”。

人家继承的是老朱家的祖宗基业,这可不是武宗赏的,是论理伦序论法,名正言顺来的皇帝之位!

此《大礼疏》一上,杨廷和等便知棘手,但见此奏疏是由一个观政进士提出来,便更添一分不虞这朝堂大事,轮得着你说话吗?!

于是,刚开始,这份奏疏便被拦截,并没有摆上朱厚熜的御案。

李盛窝在树杈上,看着下面走过的衣冠楚楚的大臣们,最前面是杨廷和,端的是权柄在握说的是忠君爱国一片公心,若是真无私不惧,干嘛拦着这道奏章呢?

?[120]第 120 章

张璁把奏章递上去,却久久不见回响,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必定是被拦下了。

既然已经被拦下了,说明阁臣们都已经见过了这道奏章,他已然见罪于杨廷和,既然如此,那他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把这道奏章递到皇帝的案头!

他已经见弃于首辅文臣,若再不能得见于皇上,那才是两下里都完了!

好在,当时的礼部尚书是袁宗皋,他借着机会找上这位兴王府老臣,通过他,把奏章递了上去。

几经周折,张璁的《大礼疏》终于摆在了朱厚熜的案头上,他一见此书便欣喜不已,字字句句读得专心,看完一遍又一遍,旁边伺候的黄锦端着一盏绿豆沙不敢出声皇上的脸都红了!时值酷暑,朱厚熜心情激动,脸上泛起红晕来,但他不说话,谁也不敢言声。

史料文论俱全,有理有据,兼顾情理,朱厚熜放下文书,才注意到自己手心里已经攥了一把细汗。

“此论一出,吾父子获全矣!”

《大礼疏》被送到内阁,传皇帝谕令:“此议遵礼仪甚合,尔曹何以误朕?”

杨廷和等人很惊讶,但过后却又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刚中了进士的书生罢了,他懂个什么道统国体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