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既说自己忘了,阿梨自然也不好再追问什么,颔首打了招呼,便下了马车。

她一进门,便见丫鬟冬珠朝自己奔来,步履匆忙,神情焦急。

阿梨拦住她,“怎么了?”

冬珠就一脸急色道,“公子得知您被贵妃娘娘诏进宫里,去西德门外接您,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您,府里上下正寻您呢。”

阿梨边朝里走,边道,“哥哥眼下在府里吗?大抵是路上错过了。”

主仆二人入了府,得知阿梨回来了,府里上下才放了心,尤其是祖母那里,阿梨更是特意去了一趟,陪着老人家用了晚膳,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岁岁白日里没见到她,此时便粘她十分厉害,明明困得打哈欠了,小手却死死抓住她的衣襟。

阿梨一碰,她便哼哼唧唧要醒,阿梨便也不忍弄醒她,由着她算了。

陪着女儿在榻上躺了会儿,冬珠便悄无声息进来了,见小小姐在睡,便压低声音道,“小姐,大爷来了。”

听到是父亲过来了,阿梨眼睛微微一亮,正好岁岁也睡安稳了,她轻轻将她的小手挪开,小心翼翼起了身,朝冬珠颔首,“我知道了,我去换身衣裳。”

说罢,阿梨换了身衣裳,又脱了寝鞋,换了鞋,从内间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苏隐甫抬起脸,见是女儿,眼里带了点暖意,抬手唤她,“过来坐。”

阿梨应了,过去坐下,上来便道,“今日让祖母爹爹担心了,是女儿不好。”

苏隐甫闻言,面上一怔,却是摇头,道,“无妨。”

阿梨却是摇头,道,“是我不好,叫哥哥白跑了一趟,又害得祖母和爹爹担忧。到底是我行事不够稳妥。”

“你才几岁,”苏隐甫打断女儿反省的话,语气温和道,“做什么要那么稳妥,长辈担心,长辈疼惜,这都是应该的。谁家父母不惦记孩子,便是你出嫁了,爹爹该惦记,还是得惦记。更遑论,你还在家里娇养着,合该我们做长辈的,来操这个心。”

阿梨原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一贯是懂事的性子,无论在何处,都想着不要给旁人添乱,知道家里为了寻她,闹了个人仰马翻,阿梨心里自然觉得愧疚。

再者,自己刚同家里人相认,说句心里话,她虽爹爹祖母喊得亲热,可到底多年未见,心里终归还是有几分忧愁,担心自己做得不好,惹得家里人不喜。

听爹爹这般说,阿梨眼蓦地湿了,不着痕迹侧过脸,眨了眨眼,将那股子湿意忍了回去,才点头道,“我听爹爹的。”

苏隐甫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见女儿乖乖应下,心里也晓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阿沅自小在外受苦,谨小慎微惯了,性子不是一时便能改的。

但他并不打算让沅姐儿早早出嫁,故而也并不急于一时,只将这事按下,开口道,“你母亲给你留了些物件”

提起母亲,阿梨便想到宫里的贵妃娘娘,但也只是一瞬,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木匣子吸引了。

木匣子不大,四四方方的,用的红木,刻着长寿吉祥纹,用一枚小小的铜锁锁着。

苏隐甫将一枚铜钥匙放在桌上,轻声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自己打开看吧,爹爹先走了。”

阿梨送走爹爹,又回到屋里,小心取了钥匙,捅进那铜锁入口。

轻轻转动,伴随着一声轻响,铜锁开了。

阿梨将那铜锁拆下来,打开木匣子,入目是些旧首饰,看得出是老样式了,不再是灿灿的金色。首饰大抵是母亲少女时候用的,俱是些兔儿、雀儿之类的形状,阿梨看着这首饰,面前不由得出现了个娇憨天真的少女,面上洋溢着明艳的笑意。

挨个看过首饰,阿梨又从木匣子最底下,找到一件衣裳,很旧了,素白的料子,已经有些微微的发黄,不似新衣那样鲜妍。

阿梨愣了一下,抱出那件衣裳,抖开一看,却见这旧衣的袖子,一只比另一只短了一截。

阿梨有些疑惑,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除了那断去一截的袖口,没寻出别的什么端倪,只得将衣裳叠好,小心翼翼放回木匣子里。

虽不晓得,阿娘为什么要留这些给自己,但阿梨依旧很珍惜地收好了。

这一日,折腾得不轻,阿梨也累得不轻,一躺下,便沉沉睡去了。

都二日起来,冬珠进来给她梳妆,却见个小丫鬟进来,笑吟吟道,“六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冬珠见那丫鬟一脸笑意,打趣问了句,“遇上什么好事了,瞧你这满脸笑。”

小丫鬟被打趣得脸一红,小声道,“冬珠姐姐别笑我了,是六小姐的好事呢。有位大人上门提亲了……”

阿梨原给怀里的岁岁梳头发,听了丫鬟的话,拿着梳的手一顿。

提亲?

第63章

天已经很热了, 苏老夫人屋里都用上了冰,窗户半开着,时不时吹进来点风, 扫过那正融化的冰面, 带来些许凉意。

描绘着溪谷兰草的屏风后,薛蛟正端正坐在圈椅上, 穿一身墨底滚银暗纹的缎袍,内里是件雪白的单衣, 乌发用发冠束着, 一条嵌白玉的如意纹宽腰带, 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肌肤仍然极白, 眉眼蕴着笑意,几分风流姿态。

苏老夫人先把人从上至下打量了个遍, 第一印象倒不算差。

年长的老妇人么,待容貌俊秀的年轻郎君,天生便有几分好感。

但单单是这几分好感, 就轻易把孙女送出去,那又是没影儿的事, 苏老夫人端起茶盏, 轻轻抿了口, 才开口道, “薛郎君说是为了我家沅姐儿来的, 可这自古以来, 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 断断没叫郎君自己上门的道理,薛郎君说,是不是这个理?”

薛蛟倒不慌, 道,“老夫人说的自然对。但我也同您说实话,薛家,如今是我当家作主拿主意。我母亲一切都听我的。今日我上门,也另有缘由,为的是叫老夫人看清我的诚意。我是一心求娶贵府小姐的。老夫人若觉得不妥,改日我请母亲登门为我求娶贵府小姐。”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对面前的郎君,略生了几分好感。

自家孩子自己疼,她自然是看沅姐儿哪哪都好,样样都好。可抵不住旁人的偏见,沅姐儿是和离之身,又还带了个孩子,婚嫁之事上,自然不那么容易。

如今这薛蛟,既同沅姐儿一同长大,情分不浅,又是一心求娶。薛家又是薛蛟一人当家作主,沅姐儿若是嫁过去,只需讨得夫君欢心,至于婆母,倒是不用费什么功夫讨好。

这婚事,这样想起来,倒算得上是桩良缘。

可想是这么想,苏老夫人自不会独自应承下来,只一笑,道,“这事还要沅姐儿的父亲做主,郎君回去等几日吧。”

薛蛟倒是没自以为是到那种程度,以为自己一登门,苏家便会答应。但在他看来,阿梨嫁到,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