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兰?瓦伦丁拄拐下车,看了看路况。道路的确崎岖难行,路口的情况明晃晃显示着对方不合作的态度。
阿尔兰?瓦伦丁笑了一下,问同行人:“带武器了吗?杰森。”
杰森?蓝齐神色古怪,他给他展示了一下藏在西装里边的一把铳:“我听到过一些消息,先生。因为很危险,所以我们这边也做了一些准备。”
虽说不至于动起手来,但还是有发生冲突的可能。本地人和外商合作的前例几乎没有,如果不是阿尔兰?瓦伦丁的号召力,他们也不敢真身前来。
阿尔兰?瓦伦丁说:“把武器交给保镖,我们走进去。”
“您疯了!”杰森?蓝齐的表情好像吞了一只苍蝇,“这是这些本地人设下的陷阱,他们就想看到我们出丑!我们的皮鞋可是手工缝制的,被泥水泡过后就会走形,这一双鞋的价钱够他们整个矿场一年的工资,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不欲多言,他没回答,先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枪交给安保人员,随后让人取下他的轮椅,坐进去后往里走去。
他今天并未作更多的乔装打扮,就以代理人的本身面貌出席,面容年轻,眼神却清锐,甚至让人一时间难以判断他的年龄,这种无从琢磨也让人对他自发地产生敬意。
阿尔兰?瓦伦丁先让人推着轮椅,让他从卡口中进入矿场,安保人员紧随其后,杰森?蓝齐纵然万般不愿意,但他更害怕得罪了顶头上司,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会面方奥古森?诺尔维奇,和让?耶岚,两位话事者看起来有亲缘关系,相貌都黝黑锋利,发色微卷,眉毛和眼睛凑得极近,压低了,更显得阴沉,透出一种隐于深处的防备和排外。
他们的穿着都十分古朴,是本地民族服饰,裁剪宽大细密的褂袍和长裤、马靴,男性佩戴额饰、腰别马鞭,显出威严的姿态。明明是白天,但房间里的每一盏点灯都打开了,不知道是否在显示财力,或者显示他们发电的能力。
杰森?蓝齐低声说:“他们是最固执保守的老一派……他们从未去过别的地方,连时尔洛斯也没有去过,他们自己坚信,也让自己的人民坚信,五瓦的电灯泡就已经是神赐,矿场的人到现在都还相信,政府迟早会把他们卖给反对党,被施以烤刑,他们的神主也会惩罚他们。这是一群根本说不通的人。”
没人喜欢他们,独立军在时,他们也曾通过权势威压逼死独立军,因为他们认为发动冲突违背了神的旨意。
阿尔兰?瓦伦丁先露出笑意,伸出手握手,用一种蹩脚的古修兰语的敬语礼貌说道:“您好,感谢邀请,我们十分荣幸能有机会同您商谈。”
他的态度足够谦卑,而且神色自然,目光真诚,奥古森?诺尔维奇阴鸷的神色仿佛有所和缓。
他说完了这句话后,翻译才走上前来,替他逐字翻译后面的话。
“请先允许我展示我们对这次会面的重视程度和所做的准备。”阿尔兰?瓦伦丁说,随后示意助手捧来最新的无线电台和一套接收器,并装上天线,他的车队里随后走下了几个娱记模样的人,“全世界都为能共襄盛举而欢呼雀跃,这是来这里之前,他们对您,与整个修兰地区,修兰人的神灵们,所作的美好祈愿。”
播放器和设备调试好了,工作人员插入录像带,里边是一段黑白的录像带,上面录下的是欢呼游走的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在以欣喜和崇拜的神情,他们手里拉着横幅,每条横幅上都写着诺尔维奇家族的名字。
这对于常年幽居、封闭的古老本地家族来说,无疑是如同魔法一样的体验。
奥古森原本充满阴森和冷漠的眼底,多出了一丝不可置信:“这里面的人,会动,声音,也是存在的?”
“都是存在的,尊贵的大人。”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他微靠近身体,很自然地靠近后,给他指每一个画面中出现的地理位置和功能性建筑,“这是时尔洛斯林荫小学的孩子们,他们正在为您和您的家人祈愿,他们都知道您把光亮带给了这片曾经黑暗的土地,在我来这之前,他们曾问我要去见的人以后会不会出现在修兰独立后的教科书上,我想,不论如何,您都会的,这是我们共同的祈愿。今天来到这里,也是想同您讨论这道光芒。”
……
从未见过的电台声音来到了这个僻静偏幽之所,不论他们如何提前预防和准备,这第一场被包装后的侵入,已经由阿尔兰?瓦伦丁亲手送达。
在遥远的另一个山头。
626正不怀好意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击打荆榕的脑壳:“兄弟,还好吗?我看看……我测出你体温三十八度二了!”
这不能怪他,是执行官要求他在自己走神的时候敲打一下他。626根本不会承认,它其实对能够有机会敲执行官的头感到十分的兴奋。
老天爷,这可是执行官的头!它出息了!它以前都只能在豪门狗血部门里用大喇叭播放悲情BGM!
荆榕声音烧哑了,只比了个OK的手势,擦掉目镜上的水珠。
雨是停了,但矿场附近的空气湿度很高,树木也很多,待了一会儿后狙击镜上就会出现不明原因的水雾,只能用手擦拭。
荆榕明显今天才进入了症状期,他一直在发烧,比起平常的状态,更加头晕和想吐,虽然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力,但是还是对他的状态造成了一定影响。
好在今天的任务没有上一次那样严苛。他们所在的这个矿场有许多隐秘掩体,荆榕开着摩托从山下负重翻上来的,他很轻易地就掌控了现在的局势信息。
阿尔兰?瓦伦丁这边有一整个保镖团,目前被拦在场地外,所有人都荷枪实弹,神色有点紧张,也有些肃穆。
626能远远地获取一些信息:“好像这一次谈判十分不容易,本该有四家到场,最后来的也只剩三家,你老婆还是主要的话事人。”
荆榕用狙击镜大词小用地看着屋里,只见到不规律闪动的画面:“怎么,里边在看电视?”
626说:“看起来是的,你老婆在半道上就下车了,给了对方最高礼遇,今天看起来打的是尊严牌。”
荆榕熟悉这种修兰本地权贵,他们一生不曾离开故土,从小到大都依仗着血统和宗教带来的无上权威,然而面对地区发展落后、全世界都在日新月异的事实,他们不是没有感觉过危机感,但是他们自信拥有本土居民的管理权,他们只会与外人做出一些无伤大雅的交换,而决不允许任何让他们感到危险的人和事进入他们的领土。
荆榕说:“自卫队和维和组织都在他们的矿区里消失过,修兰区独立八年了,八年里还没有任何外界的公司进入过他们的领域。”
荆榕换了一张布将湿润的镜头擦干,随后继续静静地看着:“不过他的医疗公司能在本土活下来,阿尔兰?瓦伦丁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不如说,是过分厉害了。所有商界人士望而却步的绝境,交给阿尔兰?瓦伦丁,就一定行。
十年前阿尔兰?瓦伦丁还不是一个善于扮演、左右逢源的执行人,他只是一个情报员,是战后的经历将他获得了现在这一切。
荆榕持续观察着环境。
他注意到有一队新的车队从卡口驶入,是过时的皮卡,明显是过去的军用捐助品,里边装着的都是本地修兰人。
他们之间似乎拥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外来的人气势汹汹,面色中似乎填满愤怒,但是都只将汽车停在外围,不敢贸然进入。
荆榕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神态,还有每个人的唇语。
“下一级的本地贵族,他们听命于奥古森?诺尔维奇,但应该对今天的会议感到不满。”
荆榕的声音很轻,连林间一只鸟儿都不会被惊动,“会议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他们开始感到不妙,毕竟最初我想本地人势力是完全的不合作状态,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阿尔兰?瓦伦丁有能力和对方交谈这么久,他们有点着急了。”
626也举起了系统望远镜:“哥们,你能看懂这么多?”
“修兰语发音口型比较好辨认。”荆榕还在注视这片人群,人群的背后,稍远处,有一个人戴着帽子,虽然阴天昏暗,但还是能看出那人微卷的灰发,“还来了一个时尔洛斯人,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
626查看了一下距离,距离不够进,它没办法钻过去窃听,不过荆榕已经找好了位置,他同时观察着两边的情况。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必然也将迎来重头戏,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