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儿。
我即使消失,也不愿看着你离开……你为什么不明白?
笑轻眉也跟着她跑过去,在快要跳下的时候却被人猛地抱住,回头一看,正迎上满身鲜血的裴素章疲惫的脸。
“裴素章你放开我!今天本来应该是我死的……为什么是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会死。她唯一的愿望,是让我带你去转生。”裴素章说,“不要让她失望。”
“你知道我和姐姐互换了身份,你知道……”
“我都知道。”裴素章将她又往回拖了几步,“她已经够任性了,轻眉,不要再让我无法完成我的诺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轻眉哭出声来,“她明明那么喜欢你……”
她感到裴素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紧接着把她推到另一个人的怀里:“罗叶。”他头一次在她面前用这种口吻说话,“看好她,我要亲自送她转生。她若有什么意外,我唯你是问。”
“是。”罗叶一边应声,一边毫不客气地把她绑了起来,押着她在一旁等待。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立花折水的牌位被运了进去,又看见立花听木从里面走出来,也带着一身的鲜血。
她这一天,实在是看了太多的鲜血了。
罗叶注意到她把眼睛闭上,于是不声不响地站到她面前,挡住视野里的一切,包括地上微微生光的、立花醒的血……
又过了一会儿,裴素章出来向鬼差们宣布消息,令他们传递下去:其一,立花折水遭到立花醒刺杀,已身消魂灭。而忤逆之徒立花醒,已经被他剥去一身曼珠血,又坠下奈何桥遭受灵魂分割的极刑。自此,立花家的统治结束。其二,此后九狱由东西南北四方进行分治,南方与西方仍由立花听木与他管理,而东方与北方的管理人选将由九狱之上的白塔加以确认,后续会再次通知。其三,由于涉及九狱阳世界限的重案的负责者已经消失,而经查明此案现在拘人员与此案无关,因此该重案将重新启动调查。其四,传折水君口谕,神宫将继续支持青崖会的兴办……
鬼差悉数散去后,裴素章站在那里没动,默默地看着地上还未凝固的鲜血。立花听木经过裴素章的身边,阴沉地笑道:“想不到有一天,你裴素章也能干出假传口谕的事。”
“我不会让别人替我承担弑君的罪责。”裴素章也看着他,目光格外地冰冷,“你欠她的,请你慢慢还。”
“这句话对你也是一样,我至少从没有背叛过她。”立花听木说,“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死不休,裴素章,你等好了。”
“……我等着。”裴素章冷笑着走开,一直走到笑轻眉和罗叶面前。
“走吧。”他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我只问最后一件事。”临到轮回镜前,笑轻眉终于开口,“裴素章。她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
她凝视着裴素章的眼睛,那是一双漆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睛。与立花醒血红却澄澈的眼睛不同,她并不能体察出裴素章此刻的心情。“她说,”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的破绽,“如果我爱她,就把她没做的事情做完送你去转生。”
笑轻眉看见裴素章的眼皮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她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一件事,立花醒从不会轻易说这个字。
她艰难地一颔首,转身走进了一片白色的轮回镜中。罗叶和裴素章沉默地看着那镜子光芒大作又归于平静,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走开。罗叶看见裴素章摊开握紧的手心,里头是一枚小巧的玉戒他很快又将其握紧。他说:“裴素章,是不是还没有专门负责与青崖会对接的鬼差?”
裴素章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答:“如果你想去,当然可以。”
“……对不起。”
罗叶没头没尾地说。
裴素章没有说话,任由血浸透自己乌黑如鸦羽的眼睛。爱是一桩与生俱来的罪孽,必须要以死来句读。
第0081章 【血莲花篇】第七:五色之盲不可辨,六合废狼烟。
“你为何以‘西狩’之身,频频干涉阳世命运变转?”
“因为我后来读到她的藏书,又再次翻开了姻缘簿。”裴素章的态度很是坦然,“明明已经被她撕掉的那半页,也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因此,我确信那藏书中提出的假设:以曼珠血断曼珠血,只是令九狱拒斥其魂魄,而若在此时施加灵魂分割之刑,则可如传说中坠下奈何桥的九狱民一般,顺利逃离九狱,在阳世再度转生。”
“因此,我要为她修补姻缘簿。”裴素章说,“只有修补完成,她的灵魂才会最后归于一处,也就是最初的立花醒的灵魂……现下在你们尚未逮捕的赵飞星身上。”
“然后,我要……”
“沉珠姐!北鹤!”有人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打断了裴素章的话,这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头发微卷,面容爽朗,正是腾骁,“我们已经把赵飞星带来了。”
纪北鹤点了下头,见腾骁还站在那里没动,皱眉问道:“怎么还不去?”
“呃……这个……”腾骁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地说,“我们到达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所以现在的她……并不是生魂,而只是鬼。另外,立花听木和在逃犯江楼月,也要见您……”
“什么!”谢沉珠狠狠拍桌,扭头看向脸色沉重的纪北鹤,“江楼月在逃?纪北鹤,你是说九曜所作的述职报告是虚假的吗?”
“……带他们进来。”纪北鹤一锤定音,又转向谢沉珠,“江楼月……此人善用移魂之法,九曜不愿打草惊蛇。待到此案了结,若您认为九曜和我存在渎职行为,也可由您接手。只是赵飞星一案,此刻仍由我代理裴素章进行审判。还请您稍安毋躁。”
轮回殿大门洞开,片刻后三个人便从腾骁身后走出,手上都佩着和裴素章相同的黑色手环。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好年轻的女孩儿,原本低垂着头,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飞星”听起来也像是女孩的声音,她霍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干净而鲜明的面孔,那双黑而亮的眼没看任何人,直直地看向旁听席……
后头则是两位熟人,立花听木和他阳世的儿子江楼月。唯有在此时的九狱之中,纪北鹤才能见到他们真正的模样:立花听木的容色仍旧丝毫未变,眸子血红,长了一张立花家漂亮硬朗到挟着杀气的脸。而江楼月容貌举止都略显阴柔,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韵气质。
“赵飞星。”
纪北鹤唤她,然而她没有什么反应,径直望着旁听席,胸口不断地起伏。
“赵飞星!”
谢沉珠看不下去了,将面前的紫檀木桌拍得震天响。那女孩儿这才转过视线,仍旧站得笔直:“在来的路上,腾骁已经将我的罪名告知于我。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向九狱求告”
“大胆!”谢沉珠怒斥道,“你一介重罪之徒,怎敢还在此时求告……”
“让她说。”纪北鹤的声音平静而温厚地打断了她,“沉珠姐,你们一路搜寻所费时间甚多,也不急在一时。若与重犯罪人有关,还是谨慎些好。”
赵飞星指着那旁听席上面色苍白的男人,说:“我要代他冷清寒,告南锋立花听木,擅用移魂之法夺去他的四魄,令其无法转生。而这四魄现下……”
“在我这里。”江楼月向前迈了一步,说,“我本是将死之人,家父……为救我于绝症,与人进行交易,换取了冷清寒的四魄,后为掩盖罪行,又将其杀害,令其流落于九狱。我以生魂之身前来,便是为了将四魄完整地归还给他,令其得以转生。又因为此人之死系家父扰乱阳世秩序,愿纪长官明察,给他还阳的机会……”
“还阳?”谢沉珠不可置信地大笑,“你在做什么梦……”
“谢沉珠长官!”
这是纪北鹤,原本热情明媚的脸现下也变得冷厉严肃。她说:“既然清查局认为扰乱阳世九狱秩序是最重的罪,那么因此而给予受害者最重的赔偿,也并不是不可以理解。现在是她求告的时间,若你再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