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随相进入正题,在信中提到,二皇女对她亲眼有加,有意替她铺路。琉金摩挲着信纸边缘,思索良久,最终提笔写下回信。

“末生琉金,蒙丞相大人慈收,深感恩德;又感丞相愿将贵子相托,心存感激。然虽心怀魁名,欲以己身之力,以配贵子之名。时至其际,定将亲临贵府,拜谒二皇女。”

她迂回处理,将信件收好蜡封,准备明日交给随清。琐事繁多,她斟了一口酒,细细梳理。

眼下她身边有了多方目光,先是陛下,又是二皇女派,那四皇女是否也已知晓她的存在?

琉金指尖敲打在杯壁上。最令人在意的是,陛下说她像的那个贵人,她隐约有所猜测...莫非是那位男身将军,已故废后薛郁南。此人颇为传奇,令人称道的除了他凭男儿身在二十三岁封将之彪炳功绩,还有他为了当今陛下退婚前废太女之事。

据传闻,他一路扶持筹谋,助还是皇女的陛下大破叛军,一时陛下民间声望无二。后来作为陛下左膀右臂,杀太女,平朝纲,直至陛下登基,他被封为凤后,仍手握兵权。此事当时令人诟病,许多老臣死谏,血染大殿,陛下皆视若无睹,与其琴瑟和鸣,众人艳羡。好景不长,天庆一年末,陛下广开后宫,许多秀子蹊跷死亡,人心惶惶,漫天大雪也掩盖不住储秀阁的血腥气,民间暗地流传是陛下手刃血亲遭了因果。

自此,陛下空置后宫,未提及选秀之事。直到天庆三年春,先凤后有孕,陛下突然封了表弟萧含玉为昭仪,从此宫中便传出凤后闭门不出,帝后不睦。天庆四年,薛后持兵逼宫,言清君侧,与陛下刀刃相见,后被俘,囚于冷宫,于冷宫中诞下四皇女,当夜含恨自焚。

琉金不禁唏嘘,从相濡以沫到恨如死敌,这其中恩怨因果,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当事人知晓了。回忆起陛下透过她看故人的眼神,并不似恨之入骨,反而感情复杂...

琉金沉思,她如今牵扯进来,便需要弄清首尾,方可知晓如何应对。圣心难测,需做好万全准备。

隔日,后山深处,大皇子阁楼。

琉金来时,连奴并未阻拦,只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她踏入屋门,依旧是往常的布置。桌案上放了一份空了的药碗,屋内萦绕着药香。灵玄背对着她,正在妆镜前梳发,穿着素色宽松寝衣。听闻脚步声,他回首,烟灰色的眸子望向她,“你终于来了。”他语气无悲无喜,但却像是苦等妻主回家的贤夫。

“近几日有些事抽不开身。”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将手搭上他的额头,担忧拧眉,“怎么在喝药,可是生病了?”

“寻常风寒罢了,只是近几日乏困,无法授课于你了。”他淡淡略过,描摹了一下她的面容,手指抚上,“瘦了些,可是最近太操劳了。”

“有些。”琉金垂眸,“所幸眼下处理得差不多了,一得空便想来看看夫子。”她接过他手中的梳子,替他轻轻梳发,再挽起一个比较简单的发式。灵玄安静地看着镜中她的身影,目光停留在她带愁的眉间。

“今日似是有心事?”他询问,指尖流连着她梳理好的发丝。

“是有些不解之事。”琉金轻叹一声,替他簪上素簪,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弯下腰,她的脸庞贴在他的侧脸,美目从镜中望着灵玄,“前几日陛下来了书院,夫子可知?”

灵玄手指未顿,“我不问外事,并不知晓。”

琉金心中不信一词。

脑中闪过新的对策,她依赖地从后搂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颈,语气低落,“夫子真的喜欢我吗?还是爱屋及乌...”

他伸手抚摸她的头顶,“为何这般问?”

她抬起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摩擦,眼中有些湿润,“陛下见到我后,便多有照拂。本以为是我的学问所致,前两日陛下召见,却说我像极了她的故人。”

“陛下还送了我一把剑,我多方问询才得知,这是...先凤后的剑。”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流出几滴眼泪,“当时我不知心中有多怕,脑子里只有夫子,生怕夫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待我这般好。”

“夫子,可是真心喜欢阿琉,而不是阿琉这张脸?”她带水汽的眼直勾勾撞向镜中他的双眸,为即将到来的那个答案心跳如擂鼓。

“我...真同先凤后这般像吗?”

密室/帝后旧事2/动容/往昔

密室/帝后旧事2/动容/往昔

灵玄无声地看着镜中她湿润的眼,不置一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琉金的心越来越沉,她垂下眼,不再看镜中人,神情恍惚,“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松开手,苦涩扯起嘴角,像颓败的枯叶,“今日叨扰夫子了。”

转身后,她掩下眼中郁气,抬脚将离。

“不像。”身后传来冷静的声音,温暖的掌心隔着衣袖覆上她的手腕。

“你与父后全然不同。”他拉起她的手腕,“同我来。”181¢更多

灵玄走到书柜旁,将玉瓷瓶转开,书柜发出声响,从中间分割,里面是向下延伸的阴暗的长道,两壁有微弱的火光,看不清深浅。

他回首,拉起她的手,一步步往下走。书柜在二人进入后关上,琉金回头,来路一片漆黑,亦不知去路何往。

“别怕。”黑暗中的火光不足以照亮他的身影,但是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琉金轻轻勾起嘴角,低声说,“夫子在,我不怕。”

这段路不算长,也不短,视线模糊下,她听音辨气,两边墙壁里面至少有三十人,气息沉稳隐蔽,都是武艺精益之人。里面布局结构并不简单。

走了一段路,他停了下来,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

墙壁打开,里面是一间灯火敞亮了许多的密室,挂着许多画像。

最中间的画像里,有三人,一对妻夫与一个年幼的男孩。其他悬挂的画像中,也有那个成熟男子的身影。琉金从外至里仔细看着两边的画像,男子在有的画像中持剑骑马意气风发,有的穿着暗红衣袍在庭院小憩,他和琉金见到过的男子都不一样,英姿飒爽,眉眼凌厉,然而在几张画像中,又神情温柔洒脱。

她脚步不受控地靠近最中间的画像,那个男子穿着蓝色衣衫,寻常人夫般,披散发丝,收敛了眼中的凛冽。他一旁的女子琉金分辨许久才认出,是年轻时的女帝。女子穿着蓝色纱衣,衣服精致,头发有些歪歪斜斜地束起,没有任何配饰,也无环佩衣带,仿佛一朵坚韧又柔软的花,与琉金印象中游刃有余的帝王样子相去甚远。

在二人前方站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含蓄笑着,表情灵动,手中握着一串红色的糖葫芦,嘴角还沾染了一点糖霜。

琉金眼神流连在画像上,手指虚抚过小公子的面庞,“夫子幼时,竟是这般吗。”她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但眼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灵玄静静地看着这些画,语气不辨悲喜,“这些画像,除了中间这张,都是母皇还是皇女时画的。”

“世人都说父后是造孽多端,颠倒阴阳,玩弄权术,才落了最后的下场。当今人只知道陛下宠爱贵夫,多年情深专宠,又有谁会记得,当初在母皇落寞潦倒时,是父后抗旨拒婚,不离不弃,几次三番血海厮杀,才将母皇扶上了当今皇位。”

他在她身侧,又仿佛很远,“父后与母皇成婚前生下了我,他常年在沙场,隐疾缠身,此生难孕。在怀上我后,咬牙生了下来。先帝本就不同意二人婚事,此后更是厌弃,削了俸禄和官职,皇宫里的人也多处克扣。

自我有记忆起,一家人的生活便拮据的,直到后来我在孩童群里远远见到了其他堂兄弟,才知晓原来肉是可以天天吃的,衣服也不用怕弄脏。”他陷入回忆,声音晦涩悠远。

“曾经的皇女和将军,却只能靠偷偷卖画和教人武艺为生。他们常年穿着一样的衣服,变卖了光了值钱的东西才付得起下人的银钱,后来府上仆人还是都散得差不多了,有的去了别的皇女的府上,有的投奔了其他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