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1 / 1)

“你是真的凶。”尘不到笑起来,任由闻时抽走那三根白梅枝。

“谁养的怪谁。”闻时低低顶了一句,用的是夏樵和周煦听不到的声音。

他握着那三根白梅枝在火舌尖上来回走了三遍。

如果是正常树枝加上正常的火,这会儿已经枯焦了。但闻时手里的这三根却在铜盆的火光中蒙了一层薄薄的灵翳,像散着温润光泽的膜。

他抽回树枝,正要进行下一步,尘不到已然伸出了手。

“你”闻时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握住了那三根树枝。

枝条从尘不到掌心走了一遍,包裹的那层灵翳便泛起了绯色,像沾了血。

“之前明明说好了,走血也是我来。”闻时皱着眉去抓住尘不到的手,“手给我看一眼。”

“那是你耍赖磨的,我说答应了么。”尘不到顺着力道摊开手掌。他掌心有一道被树枝横贯的红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短短几秒,就已经看不见了。

一旁的夏樵和周煦看得一愣一愣的,却并不敢插嘴或者插手。一来他们尚不清楚这两位老祖宗在干嘛,二来他们还沉浸在“闻时耍赖”的冲击中,不能自拔。

等两人回过神,就听见尘不到说:“你从无相门出来不过一年出头,磕碰一下青痕都得两三天才消,走哪门子的血。”

他垂下已经恢复无恙的手,冲树枝抬了抬下巴,半哄半催地冲闻时说:“缠线去。”

直到这熟悉的一步,夏樵和周煦才明白他们在干嘛

金纹黄表纸、树枝、血以及傀线。

几者放在一块,对于知晓傀术的人来说再清楚不过,这是在做傀呢。

准确而言,是特殊的傀。

跟闻时的螣蛇、尘不到的金翅大鹏不一样,跟夏樵这样由傀成人的也不一样。而是第三种,以前从没有人做成功的一种。

他们要做三具空壳。

一方面空壳要极富灵性,跟世上那些鲜活的人一模一样,才能跟灵相完全贴合,不至于出现相斥的异状。

另一方面,空壳又不能跟傀师之间灵相互通,必须是全然独立的,否则再像活人也不是人,而是由傀师操控的傀儡。

这两方面几乎天然矛盾,在世上绝大多数傀师眼里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又因为有闻时的存在,不再那样遥不可期。

毕竟他做出过一个夏樵。

“所以这盆不是用来驱邪宰人的对吗?”周煦绕了一圈,又把注意力拉回到那个铜盆上。

“废话,当然不是。”闻时答。

“那扔进去的那些写着名字的纸?”

“都有用。”

尘不到直供着整个松云山和养灵池,闻时是提供躯壳的傀师,周煦因为有着半具卜宁灵相,算是牵连的媒介。而这一整盆火,就是卜宁、钟思和庄冶的魂火。

这火烧多久,躯壳就能等多久。

闻时给那三根树枝缠上傀线。他一反常态,每一圈都缠得极为细致,像当年跟着尘不到初学傀术一样,遵循着书册里所有的规矩。

最古老的傀术里有一句鲜少被记住的话,因为太空泛,多数时候不堪大用。

它说仙无以塑人,鬼无以塑人,唯有人方能成人。

你见过人世间无数生离死别,没成仙,没成鬼,依然有着最广袤的情感和最深刻的悲喜,依然能在某一瞬间孤注一掷或是奋不顾身。你所塑的“人”,才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真正成为人。

万幸,闻时算是其中之一。

他是最敏感的傀师,见过一千年丰饶的时间。灵相归体之后,更是记得几乎所有过往。可当他给长枝缠上傀线的时候,却想不起任何完整的事情,只有无数个一瞬间的画面涌进脑海。

他记得少时畏高的庄冶从高山之巅纵身一跃,抓着巨傀拖曳的长尾,乘风而下,大笑着朝他们扫来。

记得童稚时从来养不活花草的钟思十二道金符一出,杏花就开满了那座荒凉百年的太因山。

也记得向来斯文端方的卜宁唯一一次醉酒,用三百一十二颗阵石,把 漫天星斗“挪”到他们脚下。

……

这都是曾经最鲜活的存在,至情至性。却因为种种在时间长流里缺席了千百年。

而如今,整座松云山怀抱魂火,静候他们归来。

第119章 番外2:倦鸟归巢

闻时做好的躯壳置于洗灵池底,雾岚包裹,河藤静缚。

那盆魂火从点燃起就搁在山腰的屋子里,山风西出东进,它镇在北面。

那间屋子这几天再没离过人,放了假的周煦更是把这里当成了常驻地。

白天塞着耳机刷他的卷子,晚上就烧着他时而5G时而E的网络在游戏峡谷里被打得嗷嗷叫。而夏樵则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帮他把白天的卷子答案对一遍。

他时常因为粗心大意的错误纰漏被山上的每一个人怼,甚至包括老毛。他对夏樵抱怨吐槽的时候,“甚至”两个词扎了老毛的心,搞得老毛“甚至”想变回原形,用大鹏巨形的翅膀扇他。

这天,尘不到闻时一如往常进了笼,大小召出门去武陇清理残余的惠姑。老毛留在山腰守夜。

夏樵用沈家厨房翻出来的底料和牛奶,深更半夜在山里炖了杂烩锅,香味引得老毛很焦虑。

“两点了。”老毛睨着他们,颇有点痛心疾首又嫌弃的意思,“凌晨两点了,吃哪门子大炖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