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章四夫人问我家里情况的时候,我说我很早就没有了母亲,父亲也离家多年杳无音讯。
我下意识摇头,不想承认林有德是我的父亲,也是潜意识地抗拒林有德回到我们这个家。
可我很快又反应过来,轻声道:“嗯,他……回来了。”
“那这也算得上一件喜事了,你爸爸回家了,还救了这孩子,他是个心善的好人,老天保佑心善的人,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章四夫人并不知道我们家内部的情况,她握着我的手,温柔地安抚我。
她真的很有力量,温柔的柔软的力量,又像是春日的细雨,无声地滋润我,抚平我。
可我的心此刻翻涌不断,手指在她手掌中,一阵紧绷一阵无力,心头,苦涩与无奈并存:“或许吧。”
林有德回到我们这个家,是一桩喜事吗?
或许是吧,对于姑姑和姑父来说应该是喜事,因为这是他们盼了很久的亲人,也是奶奶直到临死时还惦记的人,林有德回来,圆了奶奶的遗愿,也让这个家看起来圆满了。
林有德,他是个心善的好人吗?
我无法界定。
说他是好人,他帮着林西西擦屁股,把伤害我的证据删掉,他是警方一直在找的嫌疑犯。
说他心善,他赶在警方找他的时候主动找到姑姑相认,并且求着姑姑带他回老家给奶奶上坟,他这样的举动绝对不是巧合,而是用尽心机为他自己博得生机,博得逃脱追责的机会!
可要说他是坏人,他却又能在囡囡危险的时候,及时冲出去,不惜自己受重伤也要护囡囡周全……
可章四夫人并不了解我此刻的想法,她温柔地握紧我的手,语气柔软又坚定:“一定会的,他不会出事的。”
“对,对,大哥他,他不会出事的,老天保,保佑好人!”姑父红着眼睛,用力点头,肯定章四夫人的话。
就在此时,病房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从手术室那边传来的声音,我立刻转头看去。
姑姑的身影恰好从病房门口闪过。
过了一阵,她的身影又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的脚步匆匆,声音里含着激动的哭腔:“絮絮,你爸爸的手术成功了,人已经出来了,就住隔壁病房!”
林有德的手术成功了。
我肩头似乎卸下了好大一个担子。
“好好,大哥,大哥没事就好!”姑父激动不已,他想要站起来,但看了看囡囡握着他的手,又重新坐回了床边。
“太好了,我就说,絮絮的爸爸一定会好的。”章四夫人也露出了笑容。
姑姑在此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絮絮,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爸爸?”
我的眉头皱起,可章四夫人已经拉着我朝外走了:“当然得看看!”
我来不及阻止。
或许我本来也不想阻止,就这么跟姑姑一起,到了隔壁病房。
病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林有德。
第462章木
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清楚林有德的脸。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即便是小时候,我与他也并不亲密,他那个时候总嫌弃我,叫我小脏包。
后来他人就不见了,就连唯一留下来的几张照片都是模糊的。
再后来,我与他现实中见面,只觉他有些眼熟却也并没有十分在意,只是能够认出他是林西西的父亲林有德,却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他的脸。
此刻,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雪白的枕头衬得他的脸越发蜡黄,唇色发紫又发白,额头眼角脸颊唇角,他的皱纹深刻参差,脸颊都瘦到凹陷进去,虽然在昏迷中,眉头还在蹙着,皱出深深的川字纹,这张脸上的痕迹处处证明着他这些年的日子并不舒坦,甚至显得有些沧桑。
而这张脸上此刻,不只有皱纹,还有许多伤口,虽然都是擦伤,伤口并不会很深,可血淋淋一片,却让人触目惊心。
那是他救囡囡留下的伤痕之一,别的伤痕,在身体的表面,更在身体的内部。
“医生说他手术很成功,断掉的骨头已经接上了,但是内脏受损还是挺严重的,需要小心养护。”姑姑低声开口,她的目光凝在林有德脸上,尽是关切和担忧,“只是,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应该会很快醒来的,张医生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他的手术成功率很高,病人康复的速度也很快。”章四夫人轻声道。
她始终关心我的状况,又转头看我,安慰我:“絮絮你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
我心中依旧有无数情绪在翻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希望林有德能够尽快醒来的,不管是出于对他救了囡囡的感激,还是因为我那桩案子急需一个真相。
姑姑却拉住我的手,低声恳求:“医生说,一些适当的刺激能够让他早点醒过来,絮絮,你爸爸出事之前一直念叨着你,说很对不起你,最想要跟你相认,父女俩重归于好,你跟他说说话,说不定就能把他刺激得醒过来呢?”
姑姑要让我跟林有德说话。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排斥:“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会跟他说话。”
“絮絮,你爸爸他确实对不住你,可是他当时也是有原因的,你看他闲杂这憔悴消瘦的样子,这些年他也不好过的……你,你别记恨他好不好?”姑姑本身不是那种喜欢勉强别人的人。
从小到大,她对我的疼爱并不比奶奶给我少,她从来都是护着我,疼爱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尊重我的意愿,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劝我,带着热切的恳求。
求我不要记恨林有德,劝我跟林有德说说话,刺激一下让他醒过来。
我能理解她,她之所以这样做,不只是因为林有德是她的大哥,两个人有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还因为奶奶的遗愿,奶奶盼着她的儿子回家,也盼着我们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地在一起。
可我不愿意原谅林有德,更不愿意跟他说话。
我对他不只是怨气,更多是质疑,于是我第一次对姑姑用了赌气的口吻:“不好!我凭什么不能记恨他?就算他当时有苦衷,后来为什么不回家找我们?他在京港娶了新老婆生了新的女儿,还拿着奶奶教他的厨艺在京港开馆子,这日子过得哪里不好了?我看他过得好得很!他狠心丢下我们,一个人出来过好日子,他有良心吗?我不可能原谅他,因为他,不值得!”